年深日久,竹片褪色。卷卷堆砌在角落之中,裹上牛皮纸,便是另一个年代。
想来医士们早已将竹简上的内容,悉数誊抄入纸本之上,不然怎会将它在此一丢,任它尘封破败。
就好像没必要去捡的回忆,就让它在那里陈酿成酒,灌醉昨天。
我一路翻阅,书阁的最里头,是间没上锁的小屋。身体里附着的好奇宝宝还是探出了头,指引着我前去推门。
“吱扭”一声,门开了。
是一小间通风与日晒都不错的抱厦。
三面的墙依旧是满满的书册。我随手翻了几本,让我惊讶的是,这间屋子留存的竟然全部都是去世之人曾经的诊治医案。
因病而亡的,死因千奇百怪。意外去世的,往往颇有前奏。
而在我一目十行之后,难免瞧见几个感觉眼熟的。比方说——丁亥年董才人几番肝气郁结,邪火炽盛,以致日夜难寐,月事瘀滞……而关于她的医案,在那年冬天戛然而止,后来只字未书。
这该不会是萧娘娘的死对头,皇上的生母吧?
丁亥年,距今已有十九年,这时间又与萧娘娘进入暴室的时间吻合,想必正是此人了。
还有一个医案上书,罕见怪病者。戊戌年尚宫局邱尚宫俄然体虚,面如白灰,伴有晕厥,初时常出鼻血,而后竟双齿松动,牙龈血流不止,待过世之时,头发竟已脱落了大半……
症状仿似是某种重金属中毒,堂堂五品尚宫竟也遭人毒手。
看了几页,年头已远,都是太上皇那一朝之事了。尘封已久,也大多没有再翻开的必要了。
我重点翻了翻今朝的,自皇上登基,这五年来的亡者医案。
其数目犹然惊心,五年来已近百例。
而这些,只不过是登记在案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就医资格。
罹患病痛,后宫的嫔妃命妇和品级的宫官才可以宣太医。
相对有身份之人尚且如此之数目,更莫提那些不入品级的女史宫女,至于永巷暴室杂役中人,更不堪设想。
我翻到了皇上登基次年,也就是壬寅年的一条医案,不禁让我瞪大了双眼。
「壬寅年冬月二十四,梁婕妤浑身骤起血色红疹小粒,奇痒无比。其称入冬之始便觉浑身瘙痒,以至于夜夜沐浴更衣,仍不见好转。又梁婕妤身孕已达五月,医官等考虑龙嗣之故,皆对内服之药慎之又慎,只以“风团清”“白糯膏”等数种外敷之物涂于肤表,暂压痒疴。」
「腊月初一,梁婕妤痒疹之症更甚。已由腹背扩散至全身。其痛痒之感使之痛哭发狂。无奈之下,圣人命太医署用尽一切手段先行治愈婕妤,至于腹中胎儿但听天命。」
从腊月初二至初六,皆是每日服下了几剂汤药,行针艾灸,药浴泡澡等记录。
至壬寅年腊月初七,梁婕妤痒疴未见好转又骤然昏迷,气闭衰竭,牙关紧合。
「腊月初八寅时,经过彻夜行针急救,不着成效,医术用尽,梁婕妤六脉渐消,无力回天。」
看完了统篇,叫人叹息。
这不就是过敏性休克嘛!
初病之时,与之前苹果的红疹之症毫无二致。
难道是同样的人将岩棉粉的计策用了两回?
这本书上的内容至关重要。
或许,也只有我才能识得这条医案其中的罪行门道。于是,我便悄悄将这本《壬寅年出诊录事》揣在了怀中,偷偷夹带出了太医署。
它将与苹果那两件藏起来的棉袄一样,有一天成为揭开罪恶的关键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