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趴在一潭死水中,寒凉,潮湿。
叮咚——
耳朵上空有一滴水匝落,在我意识的空谷里,寥落一响。
死寂的水潭容纳了它,可仍未点起涟漪。这水重的很,以使我的身子能够悬浮在上面。然而,心一动,身就沉了,像是系着块石头,开始往下陷。
逐渐的,水漫上了我的身体,漫过我的腰身,到达脊椎处,撩拨着我的命门。
一个寒战。
我的眼睛开了条缝,眼前是白茫模糊的一片。
我在哪儿……
我的手指动了动,触觉丝滑。跟着手掌也会动了,我摸了摸,摸到了柔软之物,像是枕头的角儿。
我把眼睛再睁大点,看见枕边儿的小玩偶,还有一个布娃娃,而所看到的物体,都像被抹上了一层猪油。
我伸手去够那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布娃娃,我好像记得它。与此同时,看见了自己的粉色寝衣。
原来,我没死。原来,我还在这里。
我抬不起头,也动不了,身子重的很。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可是发现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发不出声音来了。
然后,我眼前的床帐动了动,这帐子好像比平时,又厚了一层。跟着被掀开,现出一个人影。她蹲了下来,盯着我的脸,然后面露喜色:“小菟你终于醒了。”
是冬休啊。
天好像很晚了,灯却亮的刺眼。
我努力动着嘴,只能用气说话:“我的衣裳呢?”
她一愣,回答道:“奴婢这就给您捡回来。”
我心里一动:“扔了?”
她连忙陪着笑哄我,可眼里好像带着点泪:“没事啊,别担心,奴婢给你将它洗干净,一定跟新的一样。”
我说好,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而后冬休出去了,但呼啦啦进来了几个人,七八只手捧着我,将我从趴姿稍微侧了侧,支起上半身,然后调羹和瓷碗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勺温热挨到我的唇边,可刚才说的两句话已经耗尽了我的精力。
我不动,然后被掰着嘴,压着舌头,送入口中一点白粥。
我也不会咽。
也许意识消沉,心灰意冷吧。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心理准备,现在又是何苦来。
直到被顺了喉咙,我才生理性的有了吞咽动作。极其作难的四五口后,我又睡着了。
梦境错乱,又是一场连绵天火,世界都被烧成了橙色。
一股更大的力量在支配着我,使我不能自已。
真正清醒是在第二日上午换药的时候,再度的切肤之痛,使我一瞬间冷汗淋漓。
人也全然醒了。
我撑着头往身后看去,其惨烈貌使我吓了一跳!两条大腿黑紫不堪,三四条血口子泛着莹光,仍在溢出血水。
屁股更不用说了,全然烂了,许多地方皮已经没了,红剌剌的嫩肉翻着花儿!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何谓皮开肉绽。
原来,昨天影影绰绰里,那溅在腰间的温暖春雨,不是汗水啊……
我心中凄楚,左侧脸埋回床上,一边看着女医上药,一边眼泪滴答掉下,砸在床单上,声音重重的。
也什么都明白了……自从那夜在马车里和阿秋姐姐吵了嘴,姑姑就动了要痛打我的心思。而后她故意纵着我,是想看看我还能放逸成何样……而我,还误以为那是偏爱……
剪指甲,给我洗澡,是在忍耐了计划了一个多月后,为痛打我做的最后准备……她前一霎将我送入云端,转脸的功夫,就将我抛入泥潭……
眼窝处的床单,全湿了。泪还温热,像是我的余温。
身旁的女医见我无声泪流,叹口气说:“你得是多淘啊?叫你姑姑把你打成这样。”
我无话。难过之余,还要对猛烈的蛰痛咬牙坚持。
冬休蹲下来抚着我的头发,为我抹着泪,担心又乖哄的对我说道:“小菟,千万忍忍,一会儿就好。你的嗓子,可不敢再哭出声了。”
我知自己已近乎失声,声带有撕裂之感。
换完了药,冬休神神秘秘的拿给我一个包裹,高兴的说:“你的奕安哥寄来的匣子,今晨收到的。”
这一刻我才觉得自己开始活回来了,心中无限温暖。马上打开了来看,都是他在回程路上,沿途买下的风情小物。
几本画工妖冶的小人书,几块漂亮的石头,几样民间的小玩具,一件蜡染外衫,一袋龙须酥。压轴的,是一封带着他体温的信。
蜜糖调墨,满纸爱语。跟我说了沿途风景,见闻趣事。
看完了,我把信贴到心口,脸上终于带了笑。
冬休趴在床边拄着脸看着我,也笑了:“那现在,可以老实吃东西了吗?”
我微微点头。
这个时候才发现,冬休的脸上有个巴掌印,嘴角还破了。
我指了指她受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