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多说了吧,自己趴好。等我说到第二遍的时候,我就拖你去院子里打。”
我目瞪口呆,全然傻了。
新来的女子开始和稀泥,一边把我放趴下,一边说道:“我们小菟子不是不听话,是吓坏了。听姑姑的话趴着,姑姑就不打了。”
我全身麻了,像是死掉的木头,脸埋进枕头里,心脏开始绞痛。
姑姑在告诉我什么是言出必行,不轻不重打了一下,那本就清晰的记忆再度被放大,我抖若筛糠。
我要吓破胆的样子似乎使她满了意。
然后,她扯了把我的裤子,看了眼旧伤说道:“既然还未好全,我便暂且将这第二次责罚给你挂着,留待观察。”
“新来这位,你需敬称她为玫姨。虽是照顾于你,但你不得对她不敬。可记住了?”
我的世界已经是心跳在打鼓,伴着这鼓声,我拼命点点头。
姑姑终于得见我的顺服,不再训诫。一转声调,对玫姨柔和说道:“你随我出来一趟。”
随即两个人便开门出去了。
我心跳紊乱,气短。吸入的气好像只能走到一半,入不了心肺。我抓着床单挣扎着,努力排解这极大的不适。
双手摩挲着,突然在枕下摸到了一封信。
我一喜,赶紧拿出来看。
打开后,信封套着信封。外面的那层,是冬休写给我的,她熟悉的字体展开在我的眼前,就像是她这个人在我面前一般。
「小菟吾友,与你相处数月,已知你为世间纯真善好之人。待人接物,不以贵贱而异。权利二字,从未略萦于心。此番得咎,即便有错,然无有一件全因自己而为之,件件皆为他人。相熟一场,我心足矣。此次分别,能奈其何,然去处妥帖,当替我宽心。另外一书,乃五日前所得。鬼使神差之中,冬休逾矩拆之,阅后辗转难眠数日,而今不得不交付于你。惟愿阅后,万务珍重。」
万务珍重?
里面夹的这封,该是念奕安的信啊。近来二十多天,他的音讯全无,而以前不出五日,总有来信。我算着他到兰羌的时间,也该有一段时日了。心中本就惴惴不安,如今这是……
我慌乱不堪的拆开里面那封,不是念奕安的字!是他的随从卓奚写来的。
字里行间,有那么一段话,像是活的,第一时间跳到我的眼前,而后横撇竖捺化作了千万根针,直扎在我的心上:
「六月初五日,奕公子闻听茶民受山洪围困,亲赴救援。塌天暴雨,湍急嘶吼。公子忘我救人,突遭一股激流冲袭,卷噬而去不知踪影。余等遍寻三日,终在山脚溪间寻获,此时公子已全身冰凉,气息全无,唯手掌紧握腰间之佩,颜面含笑……」
我握不住信纸,也不再有泪。满世界都是我张口呼吸的声音。
咝哈……咝哈……
房间变得极大,我变得极小,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仓库之中。
然后,一只透明的大手直接破胸而入,握紧了我的心!所有的血液阻塞了,我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我捂着自己心口,它从前胸疼到后胸,压榨一般的痛,像是要压断胸椎肋骨。掏心的手也不再是一只,从背后又多出一只来,就这样一正一反,撕扯着那颗心……
牙齿钝痛,牙关发紧,整个下巴区域开始僵硬,然后这股将人拉入地狱的痛楚从牙关穿上了双耳。
双肩双臂像被抽了麻筋,身体畸形扭曲着。
我努力往上爬,越过枕头扳着床头,想去拿床头条几上的水杯喝口水,可,可我做不到了。那一刻,我看了眼天,瞪大眼睛,万念俱灰,“我活不成了……”
生理再拼命的呼吸,也没有气儿可以进来,于事无补。我的脸直朝下塌去,整个上半身就挂在了床头围栏上。
我像个死尸一样挂着,动弹不得。不过,不用很久,我便会是一具真正的死尸。
一开始虽动不得却依旧品尽痛楚。后来,意识漂浮了。
不悲了。
念奕安……
我的意识唤着他的名字。
“嗯,和你一起走,也好。”
“终于能每天都在一起了。”
处在濒死阶段,对身体的觉知,已不复存在。
未散去的意识知道玫姨回来了,她惊讶一声摸了摸我,探了探鼻息,快跑着出去呼喊着:“大人,大人,孩子没气了,没气了!”
在空中飘忽的自己怒骂起她多事,然后集中注意力,抓紧时间,往外飞去……
此刻灵魂化作一心离开的蝶,煽动翅膀,一定要赶在捕蝶网来到之前,越过这一方天。
心心不停,念念不住。
佛陀说,临终前最后一念,决定你投生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