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玩球最大。
这颗天降神球太好玩了,拍起来手感好,软弹嫩滑,隔壁家玩蹴鞠的鼻涕孩儿都要羡慕哭了~
我站在院子外对着墙玩,又拍又踢,自己兴奋了半晌,直玩的浑身冒汗,刘海也被打湿了。
玩累了蹲下来喘口气,球没拿稳,骨碌碌溜到了一人的脚边。
看见那紫色的袍服我就心里一震,是姑姑。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弯腰捡起来,笑着拍了拍,想要跟我一起玩的模样。
我已不自觉变了颜色,畏惧的看着她,手腕间的小麦粒又跳脱起来。
三步外的玫姨给我使使眼色,我这才反应过来,嗫嚅道:“姑姑安好。”
姑姑读出了我的怯生,有点失落,淡了笑容,把球递还给我,胡撸一把我的头进门了。
记忆种下了条件反射。因为一看见桦萝就哭,一看见姑姑就抖,便一直没有回上房吃饭。因此这几日,见面时间极少。
桦萝因此日日躲着我走。而姑姑每晚都会拿个小玩意或者一包小吃食到我房里,和玫姨略坐坐聊聊闲,看着我在一旁痴傻的鼓弄玩具。
或许正因为白天和姑姑眼神对视过,这日半夜我又做了噩梦。
梦中她铁青着脸在我脖子上绕了一根白绫,一遍又一遍的说要处死我,处死我……
我在梦中崩溃痛哭,被玫姨唤醒的时候,泪水已湿了枕头。她把我托起来给我顺着背,“不怕了不怕了,做梦了做梦了。”
我哀哭道:“她要杀了我,杀了我。”
谁料我哭的太痛吵醒了姑姑,她穿着一身寝衣走了进来,坐到床边,先笑着说:“如今大了,反而成了个夜啼娘。”然后眼睛闪着光充满了对被理解的期盼:“母亲怎么会杀了孩子,只是吓唬。”
“看见她”就是收住哭声的灵丹妙药,我不敢再嗷嗷叫。
她试图接着哄我:“过段时间就是菟儿的生辰了,你想要怎么过?叫梁雪园和林燕子一起过来吧,是去乐艺台点出戏,还是?”
我囔着鼻子说:“她们过来会抢我的零食……”
这一刻姑姑的脸上现出了不可思议。她的微表情告诉我,从此时起,她开始怀疑——我是真的傻了。
于是,一场家庭会议召开了。
整个院子的人到齐,在正厅团团围坐,开始讨论我的病情,要不要去看一看脑科。
我在上房门外台阶上坐着摆积木,已经摞的很高啦!
因着被吩咐,只能在她们视线范围里玩,不能走远。所以,如此不避讳我的面儿就讨论我,可能是因为她们以为傻子听不懂吧。
死敌阿秋假惺惺的说:“如今妹妹变成这样,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她不够宽容。以前只觉她狡黠不驯,如今痴痴傻傻的,倒还不如从前呢!”
说着话,她就要去抹泪儿。
姑姑说道:“现在不是提以前的时候。菟儿这状况,你们都怎么看?”
玫姨接过话:“依我看啊,找个神婆道士的,给孩子瞧瞧魂儿掉哪了。我这几日里,每天晚饭后都围着咱们院子给叫魂儿。想来,该是在假山那就开始受了惊,我今晚叫叫去。”
别说,玫姨将传统民俗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一向卑怯的祥顺附和道:“应该有效,奴婢家乡,都兴这个。”
景含性巧,听她细语说道:“奴婢觉得,郎中定是要瞧的,拜访名医为主,玫姨说的法子为辅。如此双管齐下,方不误了治疗。”
芸豆和桦萝:“对对,最好如此。”
姑姑吁出一口气:“这次召大家来,商量为次,原是想看看,有没有一人觉得菟儿是不傻的。既然每个人都看法一致,散了吧。”
然后一群人立马灰溜溜的走了,谁也不敢触苏大人的霉头。
她们从我身后而过扬起了风,差点把我的积木震倒!
顺理成章的,出宫瞧病的马车没多久就飞驰在宽阔的大路上。
趴在窗户往外看的习惯没有变。看看别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种风貌。
窗外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跟我梳着一样的羊角髻,绑着红头绳。我盯着她瞧,她盯着我看。我看见,她的左边泪痣处,有块红色的梅花痣。生动娇艳~
此刻,她正挽着一位妇女的手臂,依依而笑。我又看了那妇女,她半笑的眼睛就那么一转,白眼珠多于黑眼珠,有点四白眼的味道。
一晃之间,好似突然变成了一双凶狠的狼眼!青光冥冥!
我一震,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去之时,马车已走远……
我心有余悸,又仿佛意识到,如果不是玫姨也一并随行,我非常有理由怀疑姑姑是要把我送到深山老林里喂狼的呀。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把这个设定认成了事实。
于是我便扭头,贴近身旁的玫姨,附耳对她说:“姨姨,哪天要是我被单独带出来,一定要去有狼的地方找我,我被丢在那了。来早点,还能找到四肢,狼是先从肚子开始吃的。”
玫姨一愣,又不禁捂嘴大笑:“你这孩子,是怎么想到这儿的!”
我俩同时感受到了对面投来的幽幽目光,姑姑默默的看着我和玫姨的“说笑”。
也是,以前总是围着她转,她有些不适应吧。
在西市一家名为延寿堂的大医馆停了车。
大大的门面,高高的台阶,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
一位鹤发白须的老医官在诊案处等着我们,已候多时的样子。
他的眼睛有些浑浊,满手的老年斑勾画出年迈的枯槁。少了一份红润之色,只觉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