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祟祟给皇上送了第二回青蒿汁,瞧着他拧眉喝下。
“圣人,这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哦。”
他笑道:“哦?不想让朕公开嘉奖你吗?”
“嗐,这只是小菟个人对圣人的心意,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瞧了瞧我的表情,遂笑道:“行,准了。朕就说是泡马尿泡好的。”
我捂嘴笑:“这个好。”
这好像,还是我俩第一次笑到一块去。
寝殿外负责放风的小树喊道:“发药丸子咯。”
听到这个指示,我赶紧告退出来。
自从甘露殿兴了鼠疫,为了增强宫人的体质免疫力,司药司每日发放一颗褐色药丸。我拿到刚分下的一颗,其硬其坚,想着再存多几日,就可以玩弹弓了。
兰内人坐在偏厅嗑瓜子,小树围过去:“这蜂蜜炒的就是香,兰姐姐一天都吃去了两斤。”
兰内人一呸瓜子皮:“你这浑嘴坏舌,我就刚刚坐这。殿中无事,干杵着啊。”
小树牵我坐下:“咱们也歇歇。”
我鼓捣起桌上的新茶具,一套精致的青花瓷,茶洗里面有山水。也就那么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了我存着的另一丸药——在老家时,辰道长炼制的「漱心丹」。
从随身带的香囊里取出,拿小刀切开,一分为二,见里头也并没有什么特殊。请来殿内女医帮我看看成分,她闻嗅了半天,只说:“确实是一剂保心药。”
又叫另一太医来看,仍是此言。
一时间,我疑惑了。难道……是我先入为主,想多了?
玩心不减,我把已揉碎的丸子丢进茶洗,添进热水,开始用茶针捣弄。
搅啊搅,看着它一点一点融解。然而化开的杂质没有往下沉淀,反而像油一般,直往水面上漂。
然后那些浓浓淡淡的药糊糊在水表形成了四种颜色,有米色,有黄,还有浅褐深褐。这四种颜色随着茶针的旋转,正逐步汇成一幅图。同时,还泛起了……光?
光。
我是不是眼花了?我赶紧揉揉眼睛!
然后使人瞠目结舌倒吸冷气的一幕出现了!表面飘着的药像是咖啡拉花,现出了一副人像!
我惊呼一声,那人像不是旁的,是白宪昭!从那本旧画册里“逃跑”的白宪昭!
她们两个凑的更近了:“怎么了怎么了?”
我颤颤巍巍的指着笔洗:“刚有个人脸。”
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像已转瞬不见了……
她俩上下瞧着:“没有啊,哪有?白生生的水。”
嚯!这颗“仙丹”真厉害,连一点药渣颜色也不剩,一切就这样雁过了无痕啦?
小树笑谑道:“该是哪处的人影透过玻璃啊镜子啊,反射过来了吧?哈哈哈哈哈,瞧你这一惊一咋的,自从被苏大人吓破了胆,‘杯弓蛇影’都给整出来了!”
我白她一眼:“兰姐姐说的没错,你这舌头健壮刁蛮,撒上花椒孜然,比烤牛舌还鲜嫩多汁呢!”虽和她逗着,但心中着实杂草滋生,生起恐惧。
这时,胡嬷嬷一阵风进来,口中念着:“哎哟,别提烤牛舌了,昨日我才吃了一堆烤炙,今日这嗓子直冒烟!”
她看见茶洗里的水,眼前一亮:“哎哟,晾好的白水啊,赶紧叫我喝一口!”
“诶诶诶~”
来不及阻止,胡嬷嬷端起来便鲸吞牛饮。
“这不是茶杯,这是茶洗,不能喝的!”
她不顾,直管抖动着喉咙,咕咚咕咚往下咽。
在我们三个的注目之下,她一气儿喝了个精光。然后把茶洗往桌上一搁说道:“咱们糙习惯了的,比不得姑娘们金贵细致。渴的紧了还管什么茶洗茶杯。哈哈,何况太仆寺的茶杯茶碗,比你们这的茶洗都大。”
喝足了就手背一抹嘴,转身出去,对粗使的宫女吆五喝六:“提浴汤的都机灵点,别洒地上了。”
兰姐姐藐视道:“上头居然允许这等粗鄙之人出入甘露殿。”
小树说:“嗐,还不是因为那马尿浴汤的活计,换你,你来吗?一时罢了,这两天就到头的事。”
而我顾不得和她们一同调侃奚落,已全然出了神。这颗“仙丹”,这抹鬼影,居然阴差阳错的进了胡嬷嬷的肚子……
若问我为何忧思,这还得往回说。
昨日于茶室里,我不知不觉睡去了一刻钟。
醒来时,身上盖着薄毯,全身正窝在竹椅里。睁眼,茶安安烹好。
离念师太轻呼我:“醒了。”
“我怎么又睡着了?”我慵懒坐起身,整了整头发。
“小菟姑娘的精神经常这么游离?”
我摇头道:“最近不若之前那么频繁。许是一时放松,便睡过去了。”
师太将细盐添入茶中,与我递了一杯过来:“上次从你处拿走的画册,无端空白的那张,应是住进过孤魂野鬼。因它无地可居,无根可依,便以画中人为身,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