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喜刚刚报过此讯儿,崔常侍就来了。
“皇后娘娘,陛下请您往甘露殿一趟。”
皇后看了看外婆:“阿娘,咱们一块儿去吧。”又刻意强调道:“无碍。”
我也悄悄跟在宫女们后头过去了。
夜灯初上的甘露殿位于整个后宫的最高处,亮堂非凡。伴着初春满天萦绕的云丝,登上这玉阶有如登上画本里的天宫一样。
偏厅里头,几个庶民卑微如蝼蚁,跪伏在地上。
皇上正斜靠在赤黄软垫的龙塌上,淑妃于一旁正襟危坐。进门的时候谢将军也来了,他和阿娘眼睛一对视,依此入了偏厅。
一众行过礼,我悄悄的躲在赤黄的幔子旁边,隐去半个身子。
皇上开口了:“皇后,来,坐。”
他招呼娘坐在龙塌旁的圆凳上,然后看着娘说道:“方才淑妃带这几个人过来,说是质疑你和谢将军的出身,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吧。”
然后才示意淑妃:“你们想揭发什么?开始吧。”
淑妃吸口气从小塌上起来,模样带着点内敛谦卑,但说的话却十足外放:“启奏陛下,妾早先就怀疑谢将军和皇后娘娘的关系非同一般,此二人有着异于平常的亲近。也曾经将侦查的方向走错了一步,误以为二人生有奸情。直到派下去的人四处查访,访到了谢将军的养父母那里,这才使真情明朗。”
淑妃一扭头,对跪着的一对老夫妻示意道:“二位老人家只需如实回禀即可。”
这一对老夫妻唯唯诺诺的点头:“是是,草民说,草民说。”
当中的老叟说道:“那一年初冬,就是先女相白宪昭遭了剐的那一年。这一日草民正在京外一百里地的凌花渡口坐船,看见一个五六岁的男娃被几个官兵模样的男人带着,也在候船。这船还没来,又从岸边窜出来了另一大群官兵,草民听官兵的们说话,好像是金吾卫。他们喊着——小的就是白弘,擒了他!”
淑妃补充道:“那个时候,罪臣卫国公正好是金吾卫将军。这白宪昭的三个幼子,皆随母姓。分别名为白弘、白芙、白月。”
老叟接着说道:“这帮金吾卫认出了护送男娃的一行人,当即大开杀戒。当时吓得咱们这么草民啊,抱头就跑,一口气都得跑出二里地去。后来远远看着船来了,官兵拖着十来个死尸走了,这才敢试摸着回来。”
“一路上本平常,草民到了遂州下船的时候,竟然冷不丁的在人群里看见了那个男娃。草民记得清楚啊,绝对是同一个人!草民当时就想着,这个小罪犯竟然能趁乱跑了,还躲进了船里这么多天,不妨我就先收留他,等回头官府的告示一贴,俺们也能领个赏去。”
“然后俺们就跟着这孩子,说上了话,收留了他。后来他娘心软啊,硬是改了主意,不肯将他送交官府。可这家伙到底是个狼崽子,养了他一个多年头,他竟然在一天夜里突然跑了,还偷走了俺们存着的一吊钱。直到前些日子有人寻来,问这个事,才知道这小罪犯竟然成了羽林大将军了。”
皇上问道:“可到底事隔三十多年,你是如何能确定谢将军就是你们的养子呢?”
老叟回首望着大舅用他粗糙的手指点着:“像啊!阔额头宽肩膀的,我养了他一年多,能不认得吗?!”
皇上抬眸看着大舅:“谢将军,你怎么说?”
大舅跪地道:“陛下。臣着实是出身遂州,年幼时候家里穷养不起几个孩子,便将我弃了,扔到了一家武馆门口。幸得师父见我一身好筋骨,是练武的苗子,这才收留了。臣自打四岁起就在武馆里习练,一直到十六岁进京来中了武举,这才一步步做坐到了大将军的位子。臣这些年来,没有父母,只有师父。臣的姓氏,也是随了师父的姓。他老人家年高,臣多次要接他进京享福,奈何他说在一方水土扎根了,不再挪动了。陛下若不信,请宽限臣半个月,这就把师父接来,再与这素未谋面过的人对质。”
那老叟气的脸色青紫:“你!你!吃了俺家一年多的饭,转脸就不认啊!”
大舅怒斥道:“大胆刁民,不知你得了旁人什么好处,竟敢血口喷人,诬陷于本将军!”
这武将的威势,已然震的两人蔫头耷脑起来。
淑妃抢话道:“陛下,这同在遂州,又同样是一段无家可归的故事,怎会有如此巧合。况且这老翁口中所说的,金吾卫于凌花渡口缉人的行动,早已登记造册,南衙档案库中有据可查。妾已经将这册子调出,请您御览。”
说罢,跪着的一个小书吏呈上了一本泛黄发霉的卷宗。
皇上看了看:“还真有此行动。”然后眉眼迷惑道:“可这前后也乱了不是,若按淑妃的说法,那就是卫国公此行未果,随意找个小孩搪塞交差了?不然献祭的男童从何而来?”
淑妃答:“卫国公全家虽已伏法,详情看似难追。但是妾几日前知道陛下前往离山怪塔之下的祭坛一趟,见过了那两个献祭的小儿。请陛下赎妾擅作主张之罪,押送胡嬷嬷前去的数个婆子里,有一个是当年白弘的保姆,她认了认,确定瓮缸中的男童,并非真正的白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