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置下的苏宅在皇城东南角,离东市很近。
见我闷闷不乐,外婆把我带回了家,说是领着我散散心。
“孩子这个岁数啊,正是玩的时候,等以后出了门,就该忙着管家理事养育后辈了,哪里还再有玩的时候?皇后日日给她绷着弦儿,再把孩子憋坏了,我领着我的外甥女耍几天去。”
皇后乐的直笑:“一言为定,您多替我带她几天,叫我也歇歇。”
说这话的时候,延嘉殿里全是人。阿秋出嫁第三天,带着新郎官展君回门了,外婆和大铁牛舅舅也恰好进宫,谈笑风生间就我一个状态消沉,慢慢的顽笑话就围绕着我展开了,集体群嘲我如今是“狗都嫌”。
哄笑之余,就是展君处处在透露着对阿秋的关怀备至,说不忍心叫她操劳,叫她多睡多玩多买喜欢的东西。
我不用抬头就可以看见阿秋脸上的红润。一是害羞,二是她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吧。新婚燕尔,蜜里调油,胜却人间无数的时候。只不过午夜梦回之际,当她想起自己是个冒牌货,那样的惶恐不安又是怎样的难以下咽。
所有长辈对展君都是夸赞的份儿,说是把干闺女嫁过去,嫁对了。
其中真真假假,客套与否我懒得理会,听过了半晌的漂亮话,用罢了午膳终于到了外婆家。
一开大门,硕大的庭院铺开在我眼前。
“哇,这得是六进的院子吧!”
外婆笑道:“本来说了,置一处三进的院儿就够住了,你娘非说要置个大的,好给你舅舅娶媳妇儿,等回来再生一群小孙子。”
我哈哈坏笑着继续和身边的大铁牛打闹:“好舅舅,我的舅母在哪儿呢?”
一提起这个词,舅舅明显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对我做鬼脸:“哼,你个小屁孩问这干啥!”
外婆回头用手指点着舅舅:“菟儿,你来评评理,你舅舅非看上李家那个傻闺女了,你说说他像不像话!”
舅舅急了:“娘!这话您咋能跟小辈说!”
外婆斥他:“你也知道丢脸啊?还不叫我跟小辈说!就她那疯病,那体格,娶过来能不能生孩子都是一回事。就算是能生,再给咱们生一窝小疯子吗?我岁数大了,可受不了啥刺激了。婚姻成家可不是你两个人的事,关系到咱们苏家人今后的安危荣辱,长些脑子吧,啊——!”
我问道:“那婆婆可有看中的姑娘吗?”
说到这外婆咧嘴一笑:“我瞧着吏部尚书家的二小姐不错,稳当娴静。年纪上也不错,十九岁,总比十六七的女娃们懂事。”
说起这吏部尚书,我就想起阿娘和他密约饮酒的事,怪叫人心里疙瘩的,于是问道:“您老刚来京中,是什么时候见过他家的二小姐的?”
“咳,婆婆最近闲来无事,时常去东市的梨园坊听戏。这吏部尚书的大娘子许夫人也常带着二小姐来,可不就碰见了么。”
我蹙眉:“官宦家的女儿很少十九岁还没婚配的,缘何等到了如今?”
舅舅笑道:“看吧,小菟都感觉其中有猫腻,您还一个劲儿的夸口。”
外婆拍了一把舅舅:“去!拿些钱给丫头们,上外头买点果子甜水去。”然后接着对我说道:“许夫人说了,二小姐幼时算了一卦,相师说不宜早婚,待延迟到十八岁后,则是旺夫旺己,大吉大利。”
我笑道:“这就是正儿八经的迷信了,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巧用的说辞而已。”
外婆一撇嘴,不以为然道:“明个儿戏园子新上一出《踏谣娘》,咱们约好了去看。婆婆就带你去,等你瞧见了许二小姐,就知道她是个端正孩子了。”
转过天来下半晌,我们如时来在了梨园坊。
里头阔阔敞敞二层的戏院,一楼散座儿,二楼雅席。我们于正对着舞台的一处席上坐下,掌柜的殷殷勤勤招待寒暄,将各样儿的零嘴儿搁了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