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停了一天的大雪又下了起来。
我上身卷着被子趴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小宝宝。
嘿嘿嘿,自己的身体宿着好几个年龄呢。
巧嬷嬷见我自己在咯咯咯,伸头看来:“傻笑什么呐?”
我笑眯眯的说:“嬷嬷,你看我像不像在襁褓里呀,我有时候想着,人如果永远回归到婴儿的状态,那该有多好。”
与此同时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如婴儿般修行。
巧嬷嬷笑道:“小样儿吧,诶,对了,你生辰时候谢夫人送过来一块宝宝佛羊脂玉坠,说是表至纯至真、柔性无欲的意头,要不然给你拿来戴上?”
我欣喜:“好呀!”
嬷嬷把那块拇指肚儿大小的玉坠用红绳绑了,给我戴到脖子上,手指细腻腻捻着丝绳,打了个蜻蜓结。
“好啦。”
她捋着我的后颈笑说:“咱们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冬天里戴玉,怪凉的。不过也是个护身符,原先的长命锁在成亲时候摘下来了不能戴了,小脖子空了许久了。”
我说:“总也无暇打扮的。你想想今年,年初我去了西南,回来后没多久就是太子起事,后来就去了农庄,再就是国丧,又莫名其妙的登了基就日日男装。嗐,越发不像女子家了,别的千金小姐每日里合计化什么妆梳什么头都得费老长时间,我每天里都在忙个啥呢。”
嬷嬷弹着舌头:“哟哟哟,方才说话幼稚的不行,一眨眼又成个老人家了。敢情在一岁到一百岁间随意切换呐。”
我又嘻嘻嘻,“谁叫人家是小仙女呢。嬷嬷,你白天提过的雪人活了的事,跟我讲讲呀。”
嬷嬷说,那是在她七岁的时候。
那一年初冬,老家坟台村下了一场过膝深的雪。
她和发小孔香香在清早一起背着筐篓子,到林地里去挖野菜。
雪后的雪里蕻最是好吃了!
挖了满满一篓子后,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兴高采烈的回家,在半道上又遇见了方才见过的大雪人。
也不知道是谁竟把雪人堆到荒地!
吓人的是,那雪人的脸方才明明正对着北面,怎么现在对着南边了呢?
两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由得猫着腰,好奇又小心翼翼的往前看看究竟。
这雪人比七岁的姑娘要高。
但结构最为传统,由一大一小两个雪球组成身体。双手是两支树枝。两颗黑石头为眼睛,一只胡萝卜为鼻子,剪了块月牙红布为嘴巴。
细看了,总觉得表情有些狰狞。
她们心里害怕,赶紧拉着手走了。
可还是觉得后背发寒,下意识的一回头,雪人又变了一个方向,正目送着她们!
这一下子可了不得,两个姑娘哇的一嗓子拔腿就跑!呼呼歇歇的奔回了家把这事儿跟长辈们说了,长辈们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后来村里便传出了雪人咬人的事。
那肥硕的大圆球子咕噜噜的滚动,撞见了落单的村民,一张布口里面竟生了牙,扑上来就是一口。
牙尖如锯齿,伤口深寸余。
只不过,这个时节再人心惶惶,来年一打春积雪化了,那个雪人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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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我张大了嘴:“哇~~,好精彩啊!那现在咱们的雪人要是都活了,那可就热闹了。”
嬷嬷一咂嘴:“又乱说!不能瞎许愿的!”
我摇头晃脑:“就许愿,就许愿。”
就话音刚落,突然听见窗外如地震一般嘈杂起来,轰隆隆,轰隆隆,紧跟着便是人鸣马嘶!
宫女们哗啦啦冲进来喊道:“陛下,嬷嬷,不好了不好了,外头的雪人活了!活了!”
我一口老血要喷出来!我这是金口玉言了?我这张嘴开光了?
我披上袄子趿拉着鞋就往外冲,身旁的宫人们护着我,一并飞到了甘露门处。
眼见的场景我一生难忘,所有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各色各样的雪人绕成了个大圈轰隆隆的奔跑,荡起的雪沫子铺天盖地,如雪崩般扬的人满头满身,睁不开眼!
天地之间如龙卷风过境!
雪人们奔跑的动静如同千军万马,零碎如沙的雪粒子被卷在气流里,行成一个大旋涡。
没有人敢冲上前去,闻讯而来的大批羽林卫皆是目瞪口呆的盯着这一幕。
这旋涡呜呜呜少时,那今日得了魁首的仙鹤雪人带头跃起,身后的小弟们跟着仙鹤大哥一个接一个,从一道道宫墙上一跃而出,呼通通,砰砰砰的,风卷残云的往南跑了!
我撵上去喊道:“喂——,你们是谁!你们要去哪儿?”
嬷嬷们哄的冲上来把我扯回寝殿,各个龇牙咧嘴面无血色。
可我却一点都不感觉害怕。
大宫女们呼天抢地喊着宣钦天监监正和佛光寺住持上殿。但我仍伸着头,试探着往外看。
雪尘还未落定,雪人们的狂奔之声还依稀可闻,只是越来越远。
所谓国师、法师,连夜到齐。在甘露门处大摆法阵。
嘈乱到三更天的时候侍卫来报,找着雪人的去处了!
它们撒丫子乱跑绕着京中蹚了一圈之后,冲进了晋王府。
我大惊:“然后呢?”
侍卫支吾着:“然后那些雪人们全部,全部……”
“全部什么!”
“全部跪倒在晋王府院中。有一只手拿毛笔的雪人还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什么字?”
侍卫左右看看,硬着头皮说道:“写了万岁二字。”
我的心在身体里晃荡了一下,眉头紧锁。
众人们闻听此信,无一人敢吱声。
我说:“再着人去查,将地上的两字拓印了与朕呈上。”
侍卫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