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呵呵冷笑了一阵,然后目光睥睨的看着他:“你倒还知道律法。娘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要和她好,就偷偷把她带回府去,从此更名改姓,以侍妾身份侍奉。这是娘做的最大让步,听明白了吗?”
李让激动的一抬头:“阿娘!静儿也是百越的郡主,怎好叫她如此委屈。”
太后冷哼:“委屈?她不是爱你么,受点委屈不是应当。好了,你们走吧,再与本宫废话,本宫只能赐死她了。”
我对他俩使使眼色:“哥哥,周姐姐,快回吧。”
周船静摇着他的手臂:“李让,走吧,已经很好了,我不委屈。”
我这哥哥倒是委屈的撇撇嘴,甚至红了眼,然后俩人一起给太后磕了头,谢了恩,牵紧了手走了。
玫姨揽着公羊棉的肩膀给送了回来,她已哭成了个泪人。
太后握住她的手说:“好孩子,为娘给你摆平了。他俩好,就让他俩好去,咱们就瞧着能好几时。你安安生生的做你的王妃,替郎君好好照管着王府。行了,别哭哭啼啼的,拿出你的姿态来,一并往青鸾宫去帮着手打点打点行装。明儿这青鸾宫就封了,周采女现已因病暴毙,她从今往后只是你府中的一个奴婢。懂了吗?”
公羊棉抽搭着说:“阿娘,我懂了。谢谢阿娘为棉儿撑腰。那阿娘好好周全身子,棉儿明天再来看您。”
“去吧。”
哄走了公羊棉,太后摇了摇头,叹一句都是冤家对头,哪个都不如秋儿。
说秋儿,秋儿到。她带着女医进来了,暖阳一般的笑着:“母亲,早该换药了,硬是被他们拖了半个时辰。”
宫人们七手八脚的围了上来,为太后宽衣。我看见了那润白肌肤上红剌喇的口子,心儿一抖。
我突然噙着泪,从另一侧爬上床来,伏到她伤口前小声说道:“阿娘,您疼不疼,菟儿给你呼呼~”
我轻轻吹了口气,眼泪差一点滴到她的伤口上。
可她搡着我的额头就把我推走了:“装什么关心!扮什么奶声奶气!又想博什么好!”
我尴尬的一咬嘴唇,玫姨又推了我一把:“远点远点,别碍着女医上药。往前人家说一般大丫头心里实,二丫头嘴上甜,我还不多信。这一回我可就亲眼见着了,这么多天来,都是你姐姐在这鞍前马后的,你就动动嘴的份儿。”
我默默爬下床,穿上鞋走了。
我不想和你们说话了,我要去和巧嬷嬷和冬休说。
刚回甘露殿,扑面就是香暖之气,瞧见我就欢喜的人儿围坐一圈正在剥杂果果仁,研红枣干。
“哟,我们菟子陛下回来了,怎么嘴撅这么长啊?”
我围坐过去伤心道:“我再不往后头去了,每天都讨没趣,光吃没趣都吃饱了。”
巧嬷嬷搅着香喷喷的石臼:“快闻闻,今儿给小没趣制一道茶汤尝尝。”
我突然一喜:“茶汤?你们从哪儿学来的?这可是燕京特产呀。”
我正捧着佐料闻香,尖尖鸡咯咯咯的从后殿跑来,两只脚丫歪歪斜斜,像是喝醉了,眼看要摔倒。
我赶紧接住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烧生病了呀?”
跟过来的宫女说:“陛下,尖尖今儿一天都吃不下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把我的大白鸡抱起来,掂了掂好似还轻了,它一双睛里是寸寸缕缕的疲惫忧伤,我心痛呼道:“宣太医!宣太医!尖尖病了!”
明常侍扭着肥胖的腰身:“哎唷,这不是得宣兽医嘛,太医估计不顶事啊。”
“都要!都宣来!”
我哆嗦着抱紧了它,脸贴到它的羽毛中,感受到了他纷杂不稳的状态,我的预感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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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会诊,给出的诊断是,尖尖操劳过度、五内虚弱、失养难调了。
我看着它的眼睛哭道:“尖尖,你操劳个什么啊?我操劳便也罢了,你操哪门子的劳啊!”
饲养尖尖的宫女突然落了泪:“陛下,怪不得呢。我说它前些日子怎么总在偷偷的观察您,看着您忙碌不堪的样子这只鸟就像人一样的叹气。”
我抓起她的手腕:“还有呢!混账,你怎么不早说!”
宫女嘤嘤哭道:“陛下,您前段时间忙于朝政,奴婢们只想着让您多休息一会儿,怎敢拿蝇头小事劳您的心。还有,还有就是,它每天飞出去之前和回来之后,都要在您的寝殿门口看您一眼。走的时候心事重重,回来的时候才稍见轻松。直到您处理罢了左相之事,拿回大权,这只鸟便也跟着如释重负了一般,后来就开始嗜睡了。昏昏沉沉一天比一天严重,可奴婢只以为冬天浓了,它也要冬眠了。现在看来,这一个夜晚连着一个夜晚,不知它在外头干了什么才操劳至此的。”
这是我第一次处罚宫女,我红着眼呵斥她滚出去罚跪。
这时候尖尖用她的前翅按住了我的手背,然后对我摇摇头,示意我冷静。
我长吐了一口气,清泪落下一串。
“尖尖,你在外头做了什么?”
它呷了一声,又用翅膀搔了搔我,用它的小嘴啄了啄我,尔后就昏昏睡去。
灯烛在我眼里开成了一朵朵蒲公英,漫无目的的絮儿飞散不定。
我想起,曾听离念住持说过的一段话——有人愚痴,若过度思慕一人而念念追随者,便常会投生为禽鸟牲畜。
可就算投生为畜生,它们也要和思慕者再续前缘。
情之至也,概莫能外。
所以尖尖,你为了我,在一个又一个黑夜里,振翅到天明,你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