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大声:“你不走我就不走!”
我说,“朕命你走!朕这就下旨,命你带上亲信往高句丽一游,那里的高氏世子是太长公主的亲生儿子,朕已经为你布置妥当了!待你在高句丽住下,朕的亲信便会亲自送太长公主回去!他们若敢把你押送回来,那就一命换一命!”
“小菟——”他哀嚎一声便再说不出话,哭到地上无力的抓着沙子。
我痛斥他:“没有一个人真正把我当皇帝看,李成蕴,你也要这样吗?请给我一点点尊重,这次按圣旨行事!听懂了没?听懂了起来接旨!”
他不起,我哭喊道:“你聪明一世,怎么现在傻了!只是叫你暂避,听不懂人话吗?你哭成这样是觉得生离死别吗?你要也这样认为了,那我才是死定了!我的病自有太医诊治,你非要留下你会看病吗?你的火炮你放心,我替你好好带回,妥善安置!它们永远是你李成蕴造的,谁也抢不了你的功!听见没,起来接旨!”
他以手覆面,哭的脖颈通红,半晌了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慢慢爬起来弓着背跪着:“臣接陛下圣旨。”
我欣慰的笑了,抱回了他,“这样才好。”
夜风吹拂着沙坡,卷起一旋旋的沙浪。
我二人相依偎着,看着下面演习场的篝火渐熄,红彤彤人高的篝火已经变成了小火堆。
坐在软和和的沙上,心儿与飘起的发都变得无比温柔。
我亦温柔的说道:“今儿是小年下啊。你知道吗,旧年我从沉睡中清醒,也是小年下那一天。第一眼,看见竹帘外飘着大雪,恍如隔世。”
他轻柔的笑:“坏菟子,醒来了,还骗我骗了那么久。”
我吁口气:“谁能想到,一年后的同一天,你我坐在受降城的沙坡上,耳鬓…厮磨?”
“嘿嘿,是,耳鬓厮磨,星空之下,一双一对。小菟,自打你来府里撞见大发脾气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别的女子了。我说不清为何,只是觉得叫你生气一场,不值。”
我笑:“有口直言,真好。你我曾经相见的次数那么多,可大部分都用来吵嘴了,如今回想,哈哈,可笑,似乎又觉得很是可惜。”
他揉着我的手心:“不可惜,我这一辈子就和你吵嘴这么多。就算曾经气的要死,如今也回甘了。”
我说:“回甘回韵,自留余味。”
他说:“不止余味,茶正好时。”
我们浓情暖笑,在沙坡上继续相拥,直到月儿西陲。
差不多半眯半眠之时,李成蕴的亲信赶上来禀道:“陛下,公子,车马行李都备好了。”
听了此言,身体惊醒时分带着钝痛,我们牵着手,来在了军营外。
这些天,他一直和兵士们宿在军营。此刻所有人梦中正酣,一对离人却分别眼前。
他不再哭了,坚强的笑笑:“那我可就领了圣旨,往高句丽考察一趟哦,陛下若有需要,可是要将我火速召回呐!”
我笑着一拍他的肩头:“妥妥的!朕勉强放你出去游玩一番,还等着你回来与我当牛做马呢!”
他一拱手亮着嗓门:“喏!在家我是马,在军器监我是牛,一辈子都为小菟当牛做马!”
我们哈哈笑着拥抱,他深吻上我的唇,像是要把舌头噙断,像是要把我的魂魄吸入他的身体。
一声高亢的鸡叫响彻在凌晨大地上,我轻轻推开他:“天快亮了,走吧。带好公文,放心我,放心笑笑,一切放心!”
他狠狠的咬了咬牙与我点头,一双泪眼强敛着不使泪滴落下,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他一鼓勇气拧头离开,甩起袍带跨上赤马。
他低吼了一声,一甩马鞭!
马儿带着刚刚脱口的“驾”声瞬间远去,孤单寥落的一队随从紧跟其后,冷峻的铁蹄踩着冰凉的长街,冲进了晨雾里,影子不见了。
我对着远走的一切摆了摆手,再见了李成蕴,江湖路远,今生已过,也许后会无期。
我僵在半空中的离别手还未收回,只听身后赶来了一队零碎马蹄。
“陛下,您为何命他往高句丽巡查?是想放他逃走吗?”
我孑然一转身,张开了双臂挡住了追来的马队。厉声大呵道:“谢将军,你竟敢置喙朕的决议!朕着他为特使往高句丽巡查,自是朕的主张,自有朕的考虑!”
大舅谢将军连马都不下,焦躁的与我拱拱手:“陛下,京中平乱处在最关键时期,您放走了罪臣李壬的三子,他若去哪里搬了救兵该当如何?”
我冷哼:“谢将军多虑了!速速带人退下!”
他凛声:“不可!臣定要追他回来!紧要之时,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你若非要抗旨,那便先把朕拿下吧。”
我默默走上前去握紧了他的缰绳,奋力拉住,带着一抹无奈的笑回望着李成蕴的去向。
好,走的真快!但再快一点吧!
风儿仆仆,尘埃落定。猛觉心口翻涌,头颅绞痛,喉中一呛扑哧一口,满腔的鲜血喷向了无辜的小马,把马儿的眼睛都浇红了。
紧跟着两管鼻血成为温脉的泉水,哗哗长流。
鼻梁也湿润了,从眉心一点滑下的热度从鼻梁掉落,与鼻血汇在一起,再绕过下巴,湿透了脖颈。倒像是清晨用热水梳洗。只是风一吹,寒热交替。
香甜的、咸腥的、热烈的、冰凉的。
依稀中惊声万缕,无数只手扶住了我,帕子片片洁白然无从下手。
我仍旧坚定的勒着马缰,看着李成蕴离开的方向,护他平安,也护着自己不知何时所起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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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前,血泪盈襟,鸡声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