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风鉴之术虽不及袁天罡,却也有两把刷子,那日春雪煮茶间,已是看出了李君羡不对劲。继而李君羡又巧言令色,求他帮忙解除‘女主昌’的星象。
那太白星于占星而言,主杀伐,是为兵戎,若现于特殊时间、区域,即是‘变天’的征兆。《汉书》曾有言,‘太白经天,乃天下革,民更王。’当年玄武门之变前,太史令傅奕也曾窥见太白星异变,密奏高祖:“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此等泼天大事,李淳风哪敢擅作主张?为了稳住李君羡,才应下帮忙一窥星象。待其离去后,连夜将小道童拖人送回岐州老家,自己趁着雪夜悄然进入凝浑阁,查阅典籍。
几日后的月朗星空,李淳风愕然发现,紫微帝星旁,忽明忽暗闪烁着一颗来历不明的异星,原本围绕斗数之主紫微帝星运转的文昌、文曲、天魁、天钺、左辅、右弼、禄存、天马八曜,竟然为异星所染,纷纷泛出血红异光。
大盛时,群星闪耀,紫微帝星亦为之所染,待到拂晓之际,那颗异星却又游荡至太白星左右,争作启明。
翻看历法载志,全无此类记载,李淳风以为自己眼花,又观十数日,依旧如此。心知不妙,李淳风本想急奏太史局,请太史令一同占星,却又在深思酌虑后萌生了私心。
自汉以后,关于紫微帝星的占卜几近失传,皇家密阁藏典也不过一二本,若那颗异星乃李君羡的显象,借此研究占星之术,必能一补紫微帝星占卜的缺失。
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于是想借好友袁天罡风鉴之术为李君羡摸骨相面,先窥知其心性,若无大异,研究个两三载,再呈报圣人,想来也无甚大碍。
徘徊几日,终是拿定主意,适逢长安百姓争相去城外采集河卵石,打探之下,原来是李君羡为救治累病卧榻多年的秦叔宝所引发,一则引君入瓮顺道请来袁天罡的一石二鸟之计悄然萌生。
如李淳风所想,从密室指缝窥见李君羡面相时,袁天罡言其虽有异相,却也是在亦正亦邪之间摇摆,只要善加引导,或可为吉相。
唯一的差错,便是厅中那间许久不用的密室太过狭小,李君羡又在外面翻找了近两个时辰,以致上了年纪的袁天罡体力不支,昏厥过去,遗湿袍衫……
看着漫天红霞,洒下熠熠金光落在面沉如水的李淳风身上,袁天罡不禁长叹一声,从接到书信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李淳风心中所想,这个一心钻研星象的后起之秀,看起来温柔敦厚,全无争名夺利之心,实则内心之狂野,堪与日月比肩。
如今给他遇到这份绝世机缘,自是说破大天,也不会放过。
作为过来人,惜才之心油然而生,不觉提醒道:“那李君羡虽说亦正亦邪,却也绝非善类,况且紫微帝星关乎国运,乃国之政要,黄冠子还是及早奏表太史令为好。”
却见李淳风频频摇头:“听闻李君羡言,上元节前,圣人聚一众武官于两仪殿时,已然知晓其为谶言与‘女主昌’星象的祸体,如今小道若再奏表血红异星一事,李君羡必然性命难保……”
“若无奏表,恐怕黄冠子性命休矣!”
“何以?”李淳风满是不解。
“终究还是太年轻啊!”袁天罡一缕颌下白须轻笑道,“那李君羡既敢两次登门造访,必然知晓黄冠子道行匪浅,也深知躲不过你这一关。倘若黄冠子执意暗中钻研,但凡有机可趁,其必然杀你灭口!”
姜还是老的辣,袁天罡一言就戳中了李淳风不善政事的软肋,继而追问道:“黄冠子可知圣人既已知晓李君羡乃谶言与‘女主昌’星象的祸体,为何不尽早斩草除根?”
却见李淳风眉头紧锁:“谶言与星象都乃预兆,圣人再深恶痛绝,也当有实际证据,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非也!”袁天罡如炬的慧眼放出一道光芒,“当今圣人乃盖世之主,区区一个玄武门守将,还不足以为患。但若黄冠子将紫微帝星出现异星一事巧奏呈上,即使圣人也不敢有误,斟酌之下,定然亲命你勘察原由。如此便有了一道保命符,量李君羡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妄动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