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自沉声片刻,李二对窗遥望西沉的落日,自顾自叹了一声,长呼道:“此前你卧病期间递上辞表,孤以为你旧疮根深,拖卫公相试,才知你有心尽孝。自古孝义当头,孤本不该强留于你,只是今岁北苑禁军变动颇大,孤一时间也难寻出如你这般忠勇之良将……”
“陛下若为难,君羡自当殚精竭虑!”
军事方面,李二从来都是一手抓,至今北苑禁军的最高统帅权还牢牢握在手心,张士贵也不过是代天子统御而已,门下省的近臣若无李二询问,几乎从来不干预军事,三人只管埋头自顾自忙,也不搭话。
却见李二略自摇头:“孝义在身,孤又岂能为难与你?此事待禁军调整后,孤若有合适人选,亦或是你有良将推荐,孤自当亲自送我爱将荣归乡里。”
“让陛下为难了……”李君羡埋首顿声道。
言罢,只见余晖中的李二连连摆手:“去吧,早做准备,孤也该歇息了。”
趟自出了门下省,李君羡抬头望向天边的万里霞光,火红的霞光犹如烈火烧在心中,沸腾不止,部署了那么久,终于有了一丝眉目,只是这一丝眉目,仍需经历一段无尽的黑暗,方能见到希冀的那丝曙光。
“马院长以为如何?”李君羡刚走片刻,李二禀起一张肃穆的脸色,如是问道。
但见马周颔首略作思量,回道:“或可准允其请!”
言罢,褚遂良、岑文本不由瞥眼看了一眼马周,却见他挺起佝偻的身材,近前解释道:“历朝历代,国之初定,武将持功自傲多为君王心患,如李君羡这般主动请求致仕归隐者,实数难当。若陛下有心,可,以其功勋,授其为一地刺史,或是郡守,以李五郎文武双全之才,历练几载,造福一地不是问题……”
“嗯,确是!”褚遂良附和道。“有李五郎作效仿,陛下大可以孝义为由,安置军中老将,从而提拔新材,更换军中老弱。”
“不可!”一声铿锵打断二人的畅想。
只见岑文本起身拂袖,行走如风,一派正气凛然:“马院长与褚左螭所言确是能为陛下裁剪军中老弱,然陛下若是准允了李五郎所请,在京军将不知其中原由,以为陛下有‘飞鸟尽,良弓藏’之心。传言一起,各州驻军必然疑心,实乃有损安定。”
打趣是日常,争吵亦是日常,闻言,马周沉声一笑:“岑右螭未免言过。如今我朝虽谈不上雄狮百万,却也兵强马壮,岂能为区区一个中郎将所动摇?”
“动的是人心,岂能与兵多将广而言?”
出声来自深思酌虑后的褚遂良,见状,岑文本略自颔首示意,三人随即引经据典争辩起来,争吵之声越演欲裂,连门下省外的内侍都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仍在窗边沉思的李二敲了敲案几,抬手示意容后再议,三人这才稍作止息。
暮色四沉,宫内开始上灯,案前满面愁容的李二端手解下顶上的翼善冠,随即七八根青丝摇曳而下,烛光缥缈中,半顶圆润光亮的大脑门奕奕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