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与崔知悌出的药方大同小异,只是若由病患继续蔓延,其中一味陈皮,长安各医坊很可能在七日后断了供应,太医署存储的陈皮或可容京中官吏够用,但随着病情蔓延扩大,李二又岂能不顾百姓死活?
经崔知悌推算,如今长安存储的全部陈皮,最多能应付到正月十二,一旦断供,以病情仅除夕、元正二日传染人数过百,及复发之相,上元节时,又有大批百姓前来长安赏析灯会,祸及长安周边,已是避无可免,加之各州官吏打道回府,届时再多陈皮也无济于事。
而陈皮主产于剑南道、江南道、以及岭南。剑南道山路崎岖,加急运输,也是一月之后了;岭南更是偏远,道路几乎贯穿半个大唐;江南道倒是有运河之便,可先沿水路运送至洛阳,再传回长安,然,如今正值寒冬,万一北上后,运河有结冰之处,反倒延误时机。
为今之计,也只有舍近求远,选择派人加急快马前去岭南,借着各州官吏前来长安同庆新年,官道畅通无阻,尽快将陈皮运回。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且不说唐初时长安至岭南的官道如何,就说玄宗唐初鼎盛时期,这一条官道可是许多被贬官吏的噩梦,白居易、元稹、李绅、杜牧诗文中层不少次提到过这一条令人销魂胆落的南迁之路。后世学者更是将其称为‘商洛唐诗之路’,可与‘浙东唐诗之路’相提并论。
“要不……呈报圣人吧?”知道难处的崔知悌,当即收敛了独揽功劳之心。
却听李君羡道:“呈报圣人自是必须,但即使朝廷派府兵押送,也与我等派人加急快马运送时日相差无几,甚至还不如我等。眼下最重要是呈报圣人后,劝圣人减少聚宴,同时,最好能让长安、万年两县,也劝百姓减少外出游乐,以保证陈皮运回之前,长安能够相用……”
“不可能,绝无可能!”崔知悌连连摇头,打断道。“如今各州官吏、外邦使臣皆在京中同庆新年,以圣人脾性,或可减少聚宴,但绝不会下令让长安、万年两县劝阻百姓减少外出游乐。”
闻言,李君羡也是醒过神来,在君权神授的时代,但凡有个灾变,都是君王的错。此令若是下达,一来,李二在官吏、外邦使臣前颜面尽失;二来,百姓得知病情后,也会引起恐慌;更甚者,传至其他州郡,说不定还会引发霍乱。
二人相看无语,静听窗外呼啸寒风,良久李君羡若有所思道:“不知天气好转,病情蔓延是否会有所好转?”
沉思片刻,崔知悌回道:“三日之内,金乌大盛,阳光普照一次,或可好转。但若不出,或是寒风加剧,必是一发不可收拾。”
“拼一把吧!”李君羡长叹一声。
“可是有了筹划?”崔知悌心切道。
“有是有,不过仍需员外郎连夜入宫面圣,禀明实情。至于圣人如何抉择,自有圣人权衡。依我推算,圣人必定选择江南道走水运,届时员外郎只管言明,运河冬日有结冰之险,请圣人双管齐下,附你便宜行事之权,由你我派人借官道之便,于岭南运送陈皮。”
却听崔知悌言道:“别说便宜行事之权,我一五品员外郎请不下来,眼下崔某能入宫面圣都是问题。”
“此番大事,我自不会由你一人独去,员外郎姑且带我书信前去夔国公府,请新任金吾卫录事参军刘仁实与员外郎去永兴坊,将书信递与魏郑公宅院,道明来意,一同进宫面圣。圣人再繁忙,也会信你三人之言。”
侧头望了一眼窗外漆黑之相,崔知悌忙道:“夜色漆黑,不宜骑马,五郎快下笔成书,我于府上寻一奴仆,代我打灯引路。”
书信片刻即成,崔知悌也是年轻,健步如飞,与奴仆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与其同出崇贤坊的还有府上阍者,却是分道而行,赶去昌明坊将杜氏叔父请了过来。
听李君羡道清了病因,杜崇也是惊了一跳,因为自昌乐坊一众流痞入驻宣义坊后,这几日也有几人出现了如他一般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