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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
马车内紧紧贴在后帘的身子因为车身的摇晃而相互碰撞。
司马氏双手死死攥紧手中的这封信,脑中不断回放着司马毅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心里越来越慌,慌的似乎空空旷旷没一个定处。
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何重要的东西,为何她随他数十年,亦没听,或是她兄长提过偿?
她望着手中的信封,一双温婉的眸子满是不安,她的手覆上封口,刚拆开信卦欲拿起来一看,车厢外,突“吁”地一声,马车骤地停了下来。
韩溪冷勒紧马绳,瞬即,拉开身后幔帘,款声道,“大嫂,赶了半天路了,饿了吧?前面有个茶棚不防我们过去歇息一下。撄”
司马氏身体一震,柔声道:“好。”她垂下眼,欲将信重新塞回信封里面去,忽地,一张空白的纸顷刻入眼,她心头一颤,似想到什么,立即抓住韩溪冷的手慌忙道,“溪冷,快,快回去,你大哥有危险。”
韩溪冷低垂下眸,自从司马毅叫她送司马氏去安定城时的那一刻,她便知晓他其意。她虽万般不愿离开苍桐城,却也深知,苍桐城守不下去了。从她大哥决定打开苍桐城门的那一刻,便再也守不下去了。
敌军压境,私自打开城门,在行军之中简直犯了死罪。皇帝定然会借题发挥……而他大哥赤胆忠肝,定然不会有所反抗。一但决定之事,任其怎么劝也没用。
而他此生最在意的便是他的夫人,所以,纵然不愿,为了守护他大哥最为重要的东西,她亦不得不这般做。
“对不起,大嫂,大哥有令,我不得违背。”
韩溪冷退出帘外,拿起马鞭,驾地一声往安宁城疾行而去。
司马氏一个骤不及防跌回马厢,随着车厢左右颠簸摇晃,她双手扶住坐垫,一点点往帘外爬去,哽咽着嗓子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的望着你大哥去送死吗?……”见韩溪冷依旧不为所动,司马氏一手拿下发髻抵在自己脖颈之上,“若是没有你大哥,我活着还有什么用,你若在不回去,我便死在你面前。”
“吁。”地一声韩溪冷再度勒紧马绳。
“大嫂。”她回首望了一眼她,凝了凝眉,一咬牙,调转马车,驾地一声往回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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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司马氏与韩溪冷已快入夜。
天气阴沉沉的一片,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色的浊云,似人的心情一样压抑。
司马府邸外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白绫周延四处,满室的白色烛火闪砾,因众人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并未有人注意到司马氏与韩溪冷回府。
当司马氏走进府邸之时,一个孤零零的棺柩就这么摆放在大堂中央,而棺柩的中央写着司马毅之牌位,薛贵正披着白色孝服跪落在灵牌前烧纸。她身子轻轻一晃,显些站不住了。
“嫂子。”韩溪冷忙不迭地将她扶住。薛贵身形猛地一僵,反身便见司马氏脸色苍白的倒在韩溪冷的怀中,他喉咙一哽,道:“嫂子,你回来了?”
司马氏紧紧盯着那灵柩,目光有些溃散的望着,轻轻地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韩溪冷红了眼圈,低垂下眼,不忍的撇开了眼。
“他说,他会等我回来的……”司马氏声音一哽:“他答应过我的。”
薛贵鼻尖微微一涩,低垂下头,声音沙哑得不行,“对不起,嫂子,都怪我没用,我没有好好保护大哥。”
“不怪你。”司马氏缓缓摇头,苍凉地道:“从他下令打开苍桐城的那一刻,从他叫我去安宁城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他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纵然你拦也拦不住的。”
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成串地从眼眶滚落,模糊了她所有焦距,司马氏挣脱韩溪冷搀扶的手,迈着步履一步步走向那灵柩,灵柩内正躺着一个面色蜡白,眼窝处两团青灰,长睫轻阖的男人。
“他总以为,他亏欠了我,可是他又怎么知道,能够嫁给她,我这一生便早已知足,其它的便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司马氏将头埋入他的怀中,仿佛眼前之人只是轻轻的睡着了。
人亡有此忽惊喜,兀兀对之呼不起。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同死焉能两相见,一双白骨荒山里。
及我生时悬我睛,朝朝伴我摩书史。
漆棺幽閟是何物?心藏形貌差堪拟。
去年欢笑已成尘,今日梦魂生泪泚。
她口中喃喃出声,一声压抑的闷哼,一丝殷红的血已顺着她唇边溢了出来,身体晃了一晃,直直朝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