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莫要这样瞪着我,你放心,这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杀了你的人,也并非是我。”她将手中的药塞进晋武帝口中,也算是最后一次尽孝了。
灌完了一整碗的药,姜未眠愣愣地呆坐在榻前,侧耳听着殿外的知了鸣叫。
一切都好似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直到此时,她都没有想通晋武帝如此恨自己的原因。
他恨父亲情有可原,毕竟父亲其实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担心父亲会篡权夺位,这个她能理解。
憎恨母亲选择了父亲,却没有选择他,所以囚禁母亲,让母亲说爱他,这她也能理解。
可他,为什么那么地恨自己?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晋武帝睁着双眼怔怔地看向坐在榻边的人,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
也是这时,姜未眠方隐约想起了百里荀临走前,对她说的那番话。
“原来只是因为这种虚无的理由,所以你就下毒害我,既然你那么惧怕我夺了你的江山,又为何让我自由出入御书房,你将我养成刁蛮跋扈的性子不就好了么。”
只要他无底线地宠着她,纵着她,将她骄纵坏了,那个预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原先我是半信半疑,也想试试你究竟要怎样夺走我的江山。”
后来,他大意了。
下了寒毒之后,他就松懈了,只觉得她这辈子都尽在掌控,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颗棋子又慢慢地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跃成为了执棋者。
“之前下棋的时候,你是故意输给我的吧。”
卧床的这两个月,清醒的时候,他时常会想起过去,想起春猎场上的事,想起她在御书房与他下棋的那些日子。
她的棋艺早已不知在何时超过了他,而他却仍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棋高一筹,却不知自己早已被人看了笑话。
“眠眠。”
晋武帝说着说着,忽而抓住了她的手,“既然,你有如此本领,那皇伯伯便遂了你的愿。”
不等姜未眠回过头,说完这句话的人瞬间松开了她的手,似药性上来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睡着,姜未眠又在殿内静坐许久,直至月色爬上枝头,方起身离去。
如今即便是已经事情都摊开来,她亦没有半点大仇得报的爽快,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悲伤。
至此,她也已经不知到底该去怨恨谁了。
在她走出寝殿之际,处理完公务的太子端着汤药大步走来,二人擦肩而过之际,姜未眠只瞥了眼他手中的汤药,却并未多说半句话。
在那之后,晋武帝又浑浑噩噩地在榻上躺了半年多,这期间,太子与仁曦公主将大晋治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是比他在位时还要好。
不仅如此,各地税款在不增加百姓赋税的基础上,也已有了明显的提升。
首当其冲的便是鸾州,邺城这些地方。
当萧承钧在这些消息托徐全告诉晋武帝后,那一日下午,晋武帝独自一人在殿内笑着哭了许久,随即撑着残破不堪的身子,披衣下床。
走到外殿,唤来了徐全。
——
建和二十一年,冬月十二,傍晚,帝崩。
宫中长夜钟声不断。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凄凉的哀嚎总是不间断地响彻在宫中任何一角。
唯有贵妃跪于堂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牌匾,看着看着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如今的她,是既失了儿子,又没了夫君,什么都没了。
“皇上啊皇上,您总是看不到臣妾,追着别人的影子,也不愿瞧臣妾一眼,就连臣妾的孩子,也是无比的厌恶,现在好了,现在您满意了,臣妾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