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先别急着动怒,实际上不用等他来行反间之计,陛下就已经对你动了杀心。
你只想想,昨日戴洋所为何来?”
祖逍所提之人是名术士,为人短陋,无风望,然好道术,妙解占侯卜数。
凭着一张三寸不乱之舌,混到了皇帝身边,还颇得信任。
此人与祖逖的胞弟祖约有些交情,昨日竟然不辞辛苦渡江而来,殷勤探病。
言谈之间多次提及彗星之事,称为“妖星现世”,必陨西北大将。
而祖逖此时正好是镇西将军,偏巧又卧病在床,药石无功,因此由不得人不多想。
“先不论此人算得准不准,身为术士,自当言吉不言祸。
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千里迢迢跑来告诉本人,此举形同诅咒也。”
当年祖逖无一兵一卒,却能在短时间内收拢无数坞堡主,除了一腔热血,更在于他擅长操弄人心。
他本就是个中高手,如今却被区区术士套牢,除了因为身在局中之外,戴洋身后明显有高人指点。
“这妖星现世,当时乃我亲眼所见,并非谣传,此天要亡我也。”
此时的士族,大多信奉道教,祖逖本人便笃信天师道。戴洋等人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杀人诛心,其毒若何。
因此这星相之说,是祖逖心中过不去的坎,若要劝服于他,就必须先解开这个心结。
“那晚孙儿也看到了,此妖星长一尺,隐带赤色,其尾扫过北斗魁前文昌第一星。
天文志云: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天之六府也,主集计天道,一曰上将,大将军建威武。
而戴洋亦由此推断,当陨西北大将。”
“阿木也懂观看天象?”
祖逖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三分,要知道星相之说博大精深。
而祖逍不过一孩童,居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哪怕只是皮毛,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来了,成败在此一举。
祖逍打起精神继续鼓吹,幸好他当年就专门关注过妖星现世的故事,所以深知其原委。
“文昌第一星代表将军不假,在西北方也不假,可说是西北大将却牵强附会。
此星为上将,当指建威将军,其位置本就在西北。
打个比方,若它扫过的是第三星,代表太常,那孙儿非要说是西北太常,岂不是滑稽之极。”
祖逖一愣,这么一说倒也挺有道理的。
“再者,即便是西北,他戴渊刚出任征西将军,就出此异兆,岂不是更符合?”
见祖父神色似有所触动,祖逍乘胜追击。
“祖父若因此一蹶不振,可有想过,这北伐大业该何去何从?石勒挥军南下,又有谁能阻挡?
王敦失了顾忌,兵指建康不过是须臾之间,到时候国破家亡,祖父又如何能安心?”
这番话他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让祖逖的脸色首次变得凝重起来,身上更是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悲拗之感。
“祖父!”
祖逍越说越激动,扑通一声跪下,抱住了祖逖的大腿,声音凄厉。
“若祖父执念如此,当使亲者痛仇者快,北国父老望断肝肠啊~”
失陷的故国之地,就是祖逖心中最深的痛。
那里的锦绣江山,父老乡亲,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时刻期盼着他去解救……
可现在自己明明有能力,却自缚手脚,意志消沉,即便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先帝。
想到此处,不觉心头剧痛,一时之间无以发泄,遂仰天长啸,其声激烈高亢,久久不绝,闻之令人断肠。
忽然啸声戛然而止,只见他“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