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逢于一个人间战场,准确来说是战后的狼藉之地。
彼时的陆生雪还是一个弹丸小国的将领,修仙问道之事离凡人太远,比起神灵他更相信自己手里的刀。
神官们说神爱众生,也赐福于众生,可陆生雪从没见过书上所言的神迹。
他只看到了连年的天灾与逐渐消瘦贫弱下去的国民,来自东方国度的觊觎从未消退,将军眺望着边界线时已然看到了熊熊而起的硝烟。
腐败的贵族在太平时只是恼人的蛀虫,于灾年间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忠良的谏言一道一道上,又一道一道被压下,朝臣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倒先将提出问题的人解决了个干净。
只要没人说话就是天下太平。
他只是个凡人,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阻拦整个国家灭亡的步伐,君王忌惮武官手中的军权,早就想寻个由头清洗一番朝堂,陆生雪只能从众地闭上嘴。
一载大旱,一载水患,一载蝗潮。天怒人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们还在一边中饱私囊一边说着人定胜天。
一直紧密关注伺机而动的敌国终于决定发兵。
出征之前王上大宴群臣,亲自捧起酒杯对陆生雪说:“只要有将军在,寡人便能心安。”
在满座靡靡里,陆生雪饮下君王亲赐的酒心想,又有谁能让我心安?
这种危机关头还要把酒囊饭袋的亲信塞进军营里混军功,敌国精兵良将气势汹汹而来,本国麾下却没什么能用的将领。
为什么王上觉得会骑马的就一定会打仗?
有才能的早就走的走死的死,他们却还在用笙乐粉饰太平。
一场宴醉不了清醒的人,酒气虽然蒸得他脸上发红,走出大殿被风一吹却是从内而外感到发冷。
离开宴会之后陆生雪没急着回家,反而改道去了神庙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其间,一时兴起来此向不知名的神灵许下心愿。
“愿我军旗开得胜。”
刚站起来陆生雪就笑了,心想自己还真是喝多了,如果求神有用就不会有这三年天灾,行兵打仗的事更不可能得到神灵保佑。
还不如赶紧回家研究筹谋,王上已经浪费他太多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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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之前还有大鱼大肉的宴乐之享,到了边疆却只得纤薄的冬衣和劣质的粮草。
纵使殚精竭虑苦熬半载,在巨大的实力悬殊之下他们还是败了,陆生雪战至最后,一人一刀独守城门。
他倒地之时正面朝下,泥土的味道混着腥气灌进麻木的鼻腔,背上是敌人刺入血肉之躯的长枪。
拼死护国的将军终于力竭而亡。
敌军主帅下马站到他的尸体前问何必呢?
陆生雪听不见,便也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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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他才再次清醒。
战场上的硝烟尚未散尽,他的尸首已然不见踪影。陆生雪站在城门处看着周围哀哭的魂魄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死了,没有活人会无端飘在半空,再精妙的轻功也不能在没有着力点的情况下让人一直悬浮。
将军从一个个陌生的鬼魂中间穿过,好不容易才看到熟悉的副将,“行慈,你怎么样?”
那只鬼不理他,只默默地眺望着故乡。
“行慈你醒醒。”他晃着沐行慈的肩试图令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