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千年过去,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时常怀疑苌濋是否已在寒山境中种出了新生的长离。
熬干心血也好,耗尽修为也罢,他放弃了对道统的追寻专心守在山谷之中,可是永无止境的等待太令人绝望了。
凡人的尺度无法丈量神祗,陆生雪还没能真正从人变成神,那位引领他的先辈就已然离去。
心魔引抓住时机想要蛊惑主人合道,若是身合大道便不会再有这些烦扰,“是她抛弃你的,是她选择了司鸿,你不是恨她吗?”
陆生雪说,“我不恨她,只是有些难过。”
人跟神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万载光阴真的太久了,更何况是几十万年的距离。
心魔引还在絮絮低语着,“合道去吧,她在枯荣道中将与你永远合为一体,谁都不能分开你们。”
陆生雪心想,他才不夺道,他要夺的是道主。
魔道真的太讨厌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频繁,让他恍惚的时刻也越来也多。再这样下去,或许终有一日会真的接受它的提议。
陆生雪说:“我想立一新道,趁着枯荣与天道衰微割离生死,为天下众鬼寻一条出路。黎盏,你有点烦人了。”
心魔停下了蛊惑的话语,黎盏幻象出现在他的心境之中,女人望着满城的长离花海低声道:“立道何其之难,更何况是为鬼物所行,莫说天道,枯荣回来之后也绝不会放过你。”
“你不懂她。”陆生雪道,“你们都不懂她。”
没人在意枯荣道主真正想要什么,道主只要能维系天地运转再经受别人的顶礼膜拜就好了。
可是阿竫不开心,活得一点都不开心。
陆生雪弯下腰对境界中的长离花说:“我愿以鬼道不昌换阿竫五千年自由身。”
这番话既是许诺立道,又是誓定鬼道不昌枯荣为尊。
“你疯了。”在大道未成之前就贷款发下这等誓愿,只有疯子才会做这种事。
“没有道主是人。”陆生雪说,“连你也不是。”
人太渺小,根本无法接受长生的折磨,如果他想要成为道主就必须忘记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
白衣的新神微笑着凝望那朵长离花,对枯荣道说:“再帮我一次。”
阿竫没有拒绝他,欣然替他切割神魂。
魂魄撕裂的剧痛并不好受,但比起立道之难也算是很容易了。
心魔引也好,作为人的回忆也罢,全都留在宿雪谷中吧。
失去了力量的残魂不值得黎盏算计,他亲手掐灭自己身合枯荣的可能只为待在阿竫身边。
萧涂没有记忆,同一副神魂中也不可能种下两道心魔引。
陆生雪对枯荣道说:“若是此道不能成,我就没有资格再站在你身边。”
懵懂的萧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觉得这片残魂应该很重要,但他们为什么被分开了?
陆生雪只道:“你是鬼,也是神,生来就只有立道一条路可以走,等你成功立道的时候就能取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被赶出去后萧涂一心以立道为使命,他没有记忆,自然不知道那些独属于陆生雪的无奈。
若能成为新的道主,就算阿竫被别人圈养,他也有机会能去争上一争,而不是留在宿雪谷里听天由命。
幸而不久后长离花选择了再次开放在宿雪谷中,陆生雪对她说:“你叫钟离,晨钟暮鼓的钟,青草离离的离。”
不是花神竫,只是阿离。
别的神能给她的陆生雪都能给,五千年的喘息时间足够阿离重新长成一个合格的神祗,这一次由他来带领小长离认识这个世界。
却不想钟离没多久就不愿待在宿雪谷中,反而说着想要离开。
是了,她最爱热闹,怎么可能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
陆生雪差点听从心魔的话将她锁起来。可是他答应过阿竫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他跟那些家伙是不一样的,当然会遵从道主的心意放她离开。
爱是奉献,也是牺牲。
数千年后的冥界中,他们一个残魂,一个为鬼道所累,此时倒能打得不相上下。
陆生雪对萧涂说:“你没有资格去碰阿离。”
弃如敝履的也是求而不得的,你总有一天会因为伤害她而后悔的。
萧涂接下他那一刀,脸上始终带着讽刺的笑,“你就有资格了吗?看看自己丧家之犬的样子吧,残魂。”
陆生雪顺势换了动作旋身侧砍过去,“如果我们都没有资格的话,那就放她自由。”
萧涂的魂刃随不及九死,却也是由他用敌人的鲜血淬炼出的一把绝世利器,锋刃相接之时的清鸣甚至能压过附近的怨魂哀嚎,他恶狠狠地说:“我偏不放手。”
他放过一次手的,可是钟离追了下来。他赶她走,那位长离仙却说要度死劫。
就算拒绝,阿离也会回到他身边。
陆生雪的刀并未因对方是另一半的自己而留情面,甚至变得更为狠辣,“冥界将倾,立道已是无望。魔道干涉鬼道在人间兴风作浪,阿离跟着你根本就没有出路。”
萧涂说:“你让我走这条死路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么?阿离愿意陪我去死,又轮得到你来插手?”
自己选的路,走至绝境也得自己受着。
“鬼道不是死路,是你自己走偏了。”陆生雪突然迎着刀锋凑近了他,“知道为何一直无法立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