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很伤心,很真诚,脑海里想着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父亲,那养大自己的母亲,以及之前对自己不错的姐妹全都死掉,她哭得很自然。
又想到自己之后可能连同政儿一同被砍掉头颅,所以这伤心里又带着惊惶。
哭皇帝死的早,做了夫君,却没给她留一条活路。
哭政儿太纨绔,无论军方,或是水镜宫,都是没有能够看得上这小小顽童的,甚至连宫里那些照看着涉及的文武大臣,也没有看得上的。
新年虽然快到,但那也是新皇登基的日子,皇帝坐稳了,下面就要开始杀人了。
所以,端妃瑟瑟发抖。
哭得梨花『乱』颤,她今年才二十三四,皮肤雪白,容貌妩媚,身形因舞蹈而显得婀娜多姿,裹了身白麻的丧衣,竟是穿出了魅『惑』的味道。
此时双手扶着棺身,双腿并着,满脸泪珠,令人可怜。
而她身边五岁的男孩也是双眼通红,在哭个不停,一副孝顺至极的模样,但其实是被端妃撒了胡椒粉。
夏广站定,看着那沉睡在棺材里的天子,从前这个人与他是陌生人,甚至还曾夹带过怨恨,但是后来随着两人相处,这之中虽然未必没有皇家的虚伪,没有收伏自己为大周所用的功利,但更多的则是一个皇帝的坚持,无奈,以及偶然能察觉出的兄弟感情。
冬日喝着羊肉汤还不忘让人送自己一碗。
知晓自己对待王九影不一般,但依然不隐瞒当年真相,同时顺着自己的心意,狠狠骂了太上皇一顿给自己出气。
种种细节里的事,多的去了。
而最后,他手中最强的一支力量,甚至是在当年白莲教叛『乱』后而灌输了许多心血的力量,却是没有交给任何一个皇子皇女,反倒是给了自己。
风林火山,四大暗卫,自己接手后才知道,这哪是四支侍卫队伍,这分明是四个可以江湖大派的存在。
还有那一封空着封地的圣旨。
以及一个神武王的虚名。
大周的定国神柱。
“皇兄还真是狡猾,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却非要给我。”
夏广说出了第一句话。
最强的兵,暗卫。
最随意的封地,自己写。
最大的威名,定国神柱,神武王。
他缓缓上前,将一壶酒放在了棺材上,然后有退后到蒲团边,一屁股坐下,拔出酒塞子,向着面前的空气敬了敬,“小时候,我从未在乎过着大周,也未在乎过你,虽然同在一宫之中,你于我,真的是个陌生人,如今你死了,却是我来为你吊丧,世事如此难料,你我兄弟缘分如此,值得浮一大白。”
酒如喉,于夏广便如白水一般,他多喝了几口,忽然向着门外喊道:“再搬两坛酒过来。”
很快,一个青衣太监,便是拎着两坛酒来了。
在皇宫里,凡是有些本事的太监几乎都是风厂之人,主子喊了,他们岂会不动?
夏广喝干了那一壶酒,继续道:“你杀了那么多兄弟姐妹,如今也是遭到了报应,但你当时饶了我和皇姐,虽是你留个念想,但细细想来,我也承你这个情。”
拍开封泥,又是一口。
那端妃愣愣地看着神武王,心里却是飞快转着,这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政儿与自己是生是死,就定在此刻了。
所以,她特别斟酌着,等待着。
而夏广却是丝毫不管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妃子,只是看着那具棺材道:“你的仇人,我已经杀了,虽然于事无补,又似乎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自己也变成了正道征伐的邪魔,可是我心里痛快啊。
解释?
对着天下解释那是禅那魔念,在危害人间,我是去替天行道?
我才是正义的一边?
不了。
且不说他们信不信。
我夏广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想必你在天之灵,便是下辈子成了猪狗,如果知道了,也会痛快的大笑吧。”
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那摧枯拉朽的一戟,化作倒挂的银河,斩开仙佛之地,他要杀得不是仙佛,只是为了人间的一席之地,如此而已。
喝着酒,聊着家常,而棺材里的人却是永远听不到了。
两坛酒很快喝尽,夏广的唠叨也到了尽头。
他正要起身,那哭着的端妃却是盈盈起身道:“神武王且慢。”
夏广并不停下动作,依然起身,转身。
那端妃忙道:“太上皇生前常常对我母子两人提起神武王,说是若是将来政儿能有您十分之一,那他就会欣慰了。
现在太上皇走了,政儿也是孤苦伶仃,再无人问。
还请神武王乞怜我母子两人,也算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收政儿为徒。”
说罢,她急忙拉着身侧低头红眼的小男孩,那男孩便是上前噗通一声跪下了,嫩声嫩气道:“皇叔,请收政儿为徒。”
夏广转过身,看着这夏政的模样,依稀有几分天子的模样,便是问了一句:“你要学什么?”
红着眼,但整体给人有些放浪的小男孩道:“老师教什么,政儿就学什么。”
夏广忽的将目光看向那惶恐的妃子,“无需如此,安分一些,谁都不会有事。”
端妃思绪飞快转着,她没有离开恳求,而是思考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看到政儿脸上即将『露』出些微不爽的神『色』,她急忙起身,猛然抓住夏政的头,往下狠狠摁着,连同自己一起盈盈跪倒在那领口浸着酒渍的少年神武王面前,大声道:“妾身谢谢叔叔了。”
再抬头,那少年却已从灵堂走开了,只留下背影,映入这一对母子的眼里。
夏政『揉』了『揉』火辣的眼睛,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
啪!
下一刻,端妃便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闭嘴!”
“娘,你打我?!”
夏政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他几番欲要站起,向外奔去,但是在端妃那复杂而略带绝望的眼神里,而硬生生的克制下来了,然后低下了头,身子颤抖了许久,低沉道:“娘,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