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冷不防响起,葛涅的视线转向对方。
一名少年飘然而立。
葛涅一时哑然。
如果问他是什么原因,他也无法以言语说明。
然而,就觉得对方是具有某种独特美感的少年,仿佛出于名匠之手铸成的刀剑。
俊美而锐利。
葛涅向来可以凭直觉判别出这种人的身份。
从乍看就很名贵的外出服判断,不是贵族,就是有钱商人的子嗣。
可是,这名少年不仅止于此。他无法判别。
抱歉,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葛涅如此询问,不过他跟这名少年确实是初次见面。只要见过一次,他就不可能忘记。
事实上,他也察觉到其他零零星星参观者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名少年身上。
任何人都忍不住要留意他。犹如放进羊群里的一匹白狼,纵使隐藏利爪与獠牙,对于本质完全不同的存在,本能会自然生出反应。
不,这是第一见面。不过,在下经常听见您的传闻。
呵呵呵,神职人员的传闻,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苦笑着说:那么你是?
失礼了,少年向他鞠躬。在下是夜思。
......
另一边。
苏炎盯着目标缓缓按上长刀。
并为特别使力。一旦用力过度,动作就会迟钝。不光是刀术,对技巧与名声而言,需要的并非缺乏气度的单纯蛮力。在必要的刹那,朝正确方向迸的瞬间爆发力,才能赋予技巧异于单纯四肢动作的迅捷和高强。
全身的关节、肌肉,以及驱动它们的血液构成全身的一切,在技巧展现的瞬间,依照一定节奏,谋取施放技巧的时机。
犹如一枝箭羽般施放的全身一击,才能产生骇人的破坏力。
苏炎迸发锐利的呼吸,踏出一步,抽刀一挥。
咚地板响起蹬地声,滑出刀鞘的银光曳着残影,扑向目标。
银光闪烁。
瞬间迅速来回翻动的刀刃,发出悦耳的声音鞘中。
下一瞬间,苏炎面前的木制厚门,化为数片断木落在地板上。
喔喔!
背后传来故作夸张的惊叹,以及敷衍了事的掌声,苏炎回头。
好厉害、好厉害,这样当劈柴工人也不成问题呢!
你就没有其他感想吗?
苏炎背后站在宅第走廊的人,是一个劲拍手的苏非,以及在她旁边有样学样的诗诗。不过诗诗的样子不像在拍手,只像在左右挥动双手。
光凭刀技劈开厚实的木材,其实相当困难。姑且不论想锯子那样慢慢削断,要一刀劈开厚实的木块,确实比敲碎岩石更不容易。相较于要对适当部位给予某种程度冲击,就会半自动裂开的岩石,耐撞性高的木材,必须确实劈穿才行。
嗯,当街头艺人说不定也没问题喔。
随便你说了。
苏炎不耐烦地说完,捡起门板碎片,一一放进他带来的袋子。诗诗见了,立刻跑到他身旁,开始帮忙捡拾。
喔喔,你来帮忙吗?真是好孩子,跟某个超级任性的丫头完全不同。
苏炎说完,轻抚诗诗的头。诗诗还是没有显露明确的表情但眼尖的苏非发现,继续默默帮忙的少女,脸颊居然浮现淡淡的羞红。
哼。
苏非不禁蹙眉,不过她也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在这时做出自掘坟墓的多余行为,而且那样更不可爱。
(话说回来,总觉得不太对劲。)
看着其乐融融将门板装进袋子里的哥哥与少女,苏非陷入沉思。
(苏炎哥本来就对别人很好,可是应该没有好到会收留来路不明的小孩。苏淼姐也是好像特别疼这个女生。)
苏淼和苏炎不同,对事情的态度很明确。
苏非原先以为她也会对诗诗采取坚决的态度,因为那样对诗诗也比较好。
然而苏淼这次对诗诗的事却非常不干脆。她应该也知道一旦投注感情,只会更难分开。
(真的这么可爱吗,确实是很可爱没错。)
毛躁的头发加上粗陋的衣服,外表并不显眼不过仔细一看,诗诗长得的确很可爱。现在头发已经由苏淼梳理整齐,衣服也换上苏非的备用衣物,再以别针固定,跟第一次见面相比,外表变得十分干净、非常可爱。
乖巧、老实,而且有些柔弱,宽松的衣服更加突显她的可爱。即使从苏非的角度来看,诗诗也确实很容易令人想要保护。
(果然还是这种老实、乖巧小狗狗一样的女生看起来比较可爱吗?弱不禁风,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的感觉就像妹妹的感觉)
想到这里,苏非双眉一皱。因为她发现到,诗诗那些看起来可爱的要素几乎都是她所欠缺的。
走啦。苏炎的招呼声惊醒了苏非。
看着扛着袋子的苏炎,以及一脸理所当然站在他身旁的诗诗。苏非仓皇站起。
啊,知道了。抱歉,我在想事情。
想事情?你那种粗制烂造的脑浆胡乱想事情,小心发智慧烧喔。
要你管!
话说回来,我工作得这么辛苦,第一泡的权利就由我接收了。
苏炎边走边说,苏非吐槽:这又不是什么辛苦的工作。
那你自己劈劈看啊?
要我这么柔弱的少女做这种苦力,苏炎哥好过分哟。
我撤回刚才的言论,你还是发一点智慧烧吧。
吵死了。可是,发现浴室可以用,而且把它修好的,也是我跟苏淼姐,我也坚决主张第一泡的权利!
苏炎出门购物的期间,检查过所有房间的苏非和苏淼,找到只须简单修缮就能使用的浴室和厨房。
这幢宅第里有许多间独立的浴室和厨房,大概是除了贵族主任及其家人专用的设施外,还兴建了客人或仆役专用的设施。
一庶民的角度来看,没有比这更浪费的事,不过这次多亏了这种铺张。大部分都已荒废、损毁得无法使用,但分别有一间厨房和浴室,似乎只要添加柴火,就勉强能用。
就这样,苏炎为了添加柴火,就勉强能用。
哇哈哈,泡澡哟~~
现实的家伙。
苏炎口里这么说,倒也不是无法理解苏非的高兴心情。
对长期旅行的他们来说,洗澡是非常奢华的享受。他们多半是以湿布擦,或者在泉水、水池、河川里以冷水洗。最后一次泡热呼呼的热水是在荷村。最近这阵子由于气温降低,在户外洗冷澡也越来越痛苦了。
好久没有这样好好泡澡,就算不是苏非,欣喜若狂也是很正常的。
基本上呀~~可爱的少女才适合洁净无暇的哟,嗯~~
可爱的少女?苏炎边说边指着诗诗。
我啦!是我啦!
苏非,苏炎故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说道:耍笨是无所谓,说谎可就不行喔说谎。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不可爱!
苏非停下脚步,诗诗走到她前面。
干干嘛?
竭力诉说的眼神,苏非不禁退缩。诗诗以庇护苏炎的姿态站立,然后简单明了地说:不准欺负苏炎!
谁欺负他啦!谁呃唔唔。
被如此无畏的眼神注视,苏非也顿觉气弱;然而,另一方面,她也感到一股不愉快的感觉开始在内心某处堆积。
苏炎哥你也说句话嘛!
就是这样。诗诗,其实,我一直被这个大脾气的妹妹欺负。
犹如在说他好可怜,诗诗抱住苏炎。这是孩子特有、毫无顾忌的直接动作。
(忍耐、忍耐,我要忍耐!)
苏非如此告诉自己。她开始体认到,假如每次诗诗贴着苏炎就要发火,那真是没完没了。因为话不多,她用全身表达意志,跟狗和猫是一样的。
话虽如此。
哟,诗诗,你在安慰我吗?真是温柔哪,跟某个任性大放纵的丫头完全不同。
苏炎故意大声说完,再度轻抚诗诗的头。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对,不是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吗?
苏炎跟收留的孤儿;相处融洽,只不过如此而已。苏非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根本没有,完全没有。既然没有,就不该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暗,没关系,没关系。
听好了,诗诗,你畅达以后,千万不能变成那种九连环性格的人喔。
性格乏味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被苏炎指着的苏非跺脚大嚷。
另一边。
真是漂亮的作品。
与葛涅并肩走在美术馆里,那名少年夜思赞道。
夜思。
葛涅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对一般人来说,并非特别有名,但对从事葛涅这种工作的人,是极为熟悉的名字。
因为这是那个王爷夫人率领两支特殊部队的魔女之下。
表面上夜思是在正式拜领地位以前,到月堂堂参拜,顺道向夜月教第一涉外局对王室和贵族进行外交工作的单位负责葛涅打声招呼,才到这里来找他。
只有询问担任秘书工作的女神官柯蕾或任何熟悉他的人,确实不难得知他在假日会到这座美术馆。
然而
这就是长达五千年的文化精髓啊。夜思指尖滑过身旁的石膏像说。
拥有羽翼的美丽女性雕像,张开双臂与羽翼,宛如拥抱参观者的姿势,这座雕像就这么注视两人,的确展现出符合艺术品的美丽以及高雅。
秩序守护者的雕像。
这不是文化喔。葛涅以微笑掩饰道:这是信仰。
两者有何不同?
文化是结果论的产物,既不能控制,也没有方向性。益处果然很多,但有时甚至会破坏过去,只不过是后世将这类的东西统称为文化罢了,相较之下信仰则是意志不断累积的结果。
原来如此,真实深奥的解析。
换言之,指向神的方向性,才是信仰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