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处可见牛只悠哉吃草的身影。
大型牛棚的对面也有马匹的放牧场,苏炎他们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他们为了向对方索取牛奶给梅丽亚喝,因此停靠此处。
农场主人性情温和的妻子表示大家都有困难的时候,免费送了他们一整桶携带用木桶的牛奶。
也许是平时生活相当无聊,好不容易逮住苏炎他们,自顾自地说了一个多小时的闲话。
苏炎早已感到不耐,不过他旁边抱着梅丽亚的苏非,倒是兴致勃勃地聆听。
与其说是善于交际,不如说她喜欢八卦。
至于苏淼,因为轮到她顾马车,目前并不在场。
夫人最近也很少露面呢。好一阵子前听说她怀孕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怀孕
苏炎不觉瞟了一眼梅丽亚,虽然觉得梅丽亚不可能碰巧就是这名领主的女儿
不管怎么说,夫人的娘家在地方领主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的望族,事情变成那样,心灰意冷也很正常啊,你们知道吗?就是柯飞伯爵家的那起事件。
身材略胖的爽朗大婶仿佛在讲述军事机密,凑近苏炎的睑孔悄声道。苏炎尽管不耐,还是假装奉陪,苏非则是兴冲冲凑过耳朵。
据说伯爵本身是非常优秀的魔法师,可是八年前在领地内进行某种大型魔法实验时不幸过世,现在别说是官邸,就连整个直辖领地都统统消失不见
地狱事件吗?苏炎喃喃自语。
夜国称之为战略级攻击性魔法的大规模魔法改良实验中原本应该在魔法师们意识内的假想空间,模拟启动的魔法,因失误而与现实世界连接的事件。
苏炎本来也不清楚详情,但曾发生与该战略级攻击魔法有关的事件,才从苏淼那里听说这件事。
据说死了数十万人呢。唉,不但直系亲属跟整座城镇一起消失,就连其他亲戚也被追究责任,一律处以终身禁闭,事实上就是抄家灭族。而嫁入黑格这里的夫人,唉,虽然免于刑罚,可是实验失败的伯爵本人早就过世了
原来如此。苏炎边说边皱眉。
正因本人死亡,亲戚才被降罪。造成数万人死亡的人为灾害,倘若没有任何人受罚,无法安抚民心。如果要彻底追究事故责任,下令进行实验的王族也应该受罚柯飞伯爵被抄家灭族,正是为了阻止他人继续追究责任。
只要有犯人,而且受到惩罚,人民就没话说。几乎不会有人继续追究,就算真的有,个人的弹劾行为在国家权力面前亦不足为惧。
啊,抱歉,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哎呀,真的吗?嗯,如果要在咱们镇上待一阵子,随时都可以分牛奶给你们喔。
谢谢。姑且不管这些八卦,苏炎发自内心感谢。苏非也用力点头。
哎,加油啦,小爸爸,太太也这么年轻,真是辛苦呢。
苏炎,苏非,以及梅丽亚,这个农场主人的妻子,脑海里究竟如何描绘这三人的身份关系图?苏非和苏炎顿时醒悟过来。
在要求自立与成熟的严苛乡下环境,结婚生子的少女确实不算稀奇。
不,我......
是呀是呀,真的非常辛苦。苏非打断苏炎的话应道。
居然把这么年轻的姑娘弄成妈妈,外表看起来对那方面一点兴趣都没有,这种人反而比较厉害哪。
嗯啊,真的呢。
你这家伙,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晚上可要让太太好好休息喔?
苏炎默默凝视苏非那悄悄地可是以惊人力道落在自己脚背上的鞋子。
我们告辞了,真的很感谢您。来,快走吧,老~~公~~
苏非不怀好意地笑道。
这妮子分明是在取笑他,这时就算勉强辩解。也只是让她更开心,苏炎于是板着一张脸(被踩的脚其实相当痛)一鞠躬。
你到底在想什么?一边在酪农场悠闲漫步,苏炎转头问身旁的苏非和梅丽亚。
有什么关系?好玩嘛。苏非笑嘻嘻应道:你在害羞什么呢?老~~公~~
别闹了!话说回来,昨天我也稍微想过,仔细思考你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母亲哪。
我才不会。
苏炎若无其事地看着逗婴儿的妹妹说,但苏非不知为何语气坚决地否定。
我绝对不会成为母亲的。
苏炎感到妹妹语气里带着某种异常的不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你想当?还是不想当?
苏非对苏炎的问题露出略微思索的神情。
想当呀,可是
跟正常人一样谈恋爱,跟正常人一样结婚,跟正常人一样生小孩、带孩子。
这种俯拾皆是、令人傻眼的未来,对这名少女来说,却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世界。
既然如此,一定没问题的,不这样想的话,什么都没办法开始吧?
可是,我没有自信。
苏非重新紧拥梅丽亚。她与其说是想要守护婴儿的母亲,不如说是企图依靠某种东西的幼童。
自信?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想绝对没问题的。
连明天都无法掌握的命运。
苏炎以为苏非是基于这个理由,才对当母亲一事半放弃的
这毕竟是扮家家酒嘛,苏非轻轻一笑。
没有责任只是游戏罢了。
我就算生了孩子,也没有可以爱对方的自信。
苏炎此时想起人工孵育小鸡的故事。
养鸡场基于某种理由放弃母鸡,而改由人工进行保温、孵化的鸡,据说偶尔会不孵育自己产下的鸡蛋。就算进行孵育,有时也不认为出生的小鸡是自己的孩子,直接啄死对方。
我没有自信,苏非反复道。
血缘关系基于血亲这种关系,当然且必然涌现的情爱,亲生父母理应灌注的亲情,她从未尝过。
犹如人工孵化的小鸡。
因此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我、老爸、老妈,还有苏淼当你的家人还不够称职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苏非激动摇头,梅丽亚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她的脸。你们都对我很好,就算这只是扮家家酒,我认为你们比真正的亲人更疼我。
苏非想起苏淼说过的话。
就算我们只是在扮家家酒正因为这样,比起那些理所当然在一起的关系,我认为反而更加可贵喔。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不是因为义务或者情义而是打从心底想要待在你身旁。
没错。
理论上可以理解,只要将自己从苏玉天、海落、苏炎,苏淼.这些家人身上获得的亲情,依样画葫芦地投注在孩子身上即可。
可是,自己有能力投注吗?能够爱对方吗?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父母,都可能杀死亲生孩子。
既然如此,不就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做得跟苏炎他们一样好?谁能够保证她可以喜欢自己的孩子?
她不相信骨肉之情,无法相信,因为自己从未享受过。
小孩无法选择父母,而父母亦无法选择出世的孩子。大家都不可能喜欢所有人,就连我也有讨厌的人,讨厌的人不是自己孩子的可能性
还以为你在烦恼什么,苏炎打从心底疲惫地双肩一垂。你选过了吗?
嗄?
你是自己选择当我妹妹的吗?
这个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事当你晓得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时,你内心的家人因此瓦解了吗?从那一瞬间起,我们就成了你碰巧喜欢上的陌生人吗?
没没这回事!这件事她可以清楚断言。
对有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你未免也太在意了。基本上,就算是扮家家酒,持续一生就好了,将自己的孩子也当成扮家家酒就好了,你也给我醒一醒哪!
朝理想不停累积的模拟游戏。
朝理想配戴的面具。
直到伪善再也不是伪善的那一天。
话说回来,有没有血缘关系这种事你是看到有人在拉线说好~~就从这里连到这里吧是吗?
什么?
没见过吧?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种东西,既然如此,在意也是白费力气。
这种解释听起来好像很勉强耶。苏非轻轻苦笑说。
啰嗦!总之这种事等你成为女人,生了小孩再来烦恼!现在根本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苏炎硬生生地结束对话。说不定他是在害羞呢。
如此这般,接下来则是一如平时,不痛不痒的对话。苏炎和苏非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同时在牛群遍布的牧草地上行进。
就在此时
苏炎猝然停步。
苏非愕然抬头望着哥哥的侧脸接着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前方是稀疏散落在牧草地上的树木其中之一。
下一瞬间,树荫里冒出似曾相识,佣兵打扮的男人们。
就想差不多该出现了。苏炎将苏非和梅丽亚挡在身后,无精打采地看着两名佣兵李维和赵亚。
还以为这次会准备什么陷阱之类的。
咱们也考虑过维克边走近边说,双手已经按上双肩背在背脊上的剑柄。难得有机会跟苏玉天教出来的徒弟过招,我原本还觉得这工作挺无趣的,现在稍微享受一下也不为过。
苏炎和苏非互看一眼。
你们认识我老爸?
喔,是他的儿子吗?原来如此,这么一说,你不仅长得像苏玉天大人,也有海落大人的影子哪。
李维不胜感慨地道。苏炎重新端倪他的佣兵打扮接着说:莫非你跟致命突击队有关?
我曾经担任侦察兵。嗯,也算不上正规队员,比较像是实习生的身份。
难怪他有此身手。
致命突击队堪称是王国军史上最强的佣集团,该部队本身有许多问题,二十多年前就已解散但是就个人战斗能力而言,据说与当时的宫廷骑士绯色团旗鼓相当,甚至在其之上。
看在我老爸的份上,这次不能放过我们吗?
没办法。
要不冷静下来谈谈。
剑士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既然是剑士,李维这时同时拿出背上两把宽剑,这样谈判才是正道。
你的个性还真是麻烦哪,苏炎发自内心不耐地说。
没办法,这是天性。都四十五岁了,想改也改不了。
苏炎叹了一口气,拿出长刀。
他这才将视线移开李维,转向赵亚。跟双剑矮子男相反的竹竿兄,正从背包里取出某种状物。
赵亚一发现苏炎的目光,就扬起缺乏紧张感的笑容说:啊,请便、请便,不用管我,我是负责加油的。
拉开右手两校、左手两校伸缩式的棒子,将四枝棒子连接在一起,棒子最后比他的身高更长。
赵亚接着轻轻挥动右手,犹如魔术般飕一声展开一块布,足以包裹住一个人的布,看样子刚刚是折叠起来藏在某处的旗子?
一看见赵亚组合完成的东西,苏非冒失大嚷。
是的,那正是旗子。
展示般地大力一挥,赵亚露出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