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曦并无意提起当年被梵蓁和容真两个不是人的家伙戏弄的糗事,她只想强调一件事,容真出现在这里,对贞娘穷追不舍,很有可能是有梵蓁的示意。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陆尘心提醒她,“虽说现在我们所遇到的种种都与梵蓁有关联,但也不能太主观地认定是她想对贞娘下手。”
赤曦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绪。
“也对,毕竟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贞娘离开妖界之后便于梵蓁毫无瓜葛了,她们俩之间唯一可能存在的恩怨也只是贞娘的离开而已,梵蓁不是会为了这种小事计较的人。
“罢了,不管容真的出现与梵蓁有没有关联,现在都不重要。”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眼前唯一重要的,只有贞娘的选择。
若人生还有机会,她是会重蹈覆辙,还是将一切推翻重来呢?
*
院子里,容真捂着腹部的伤口站在梨树下,溅起来的血滴如盛放在静夜雪地里的梅花。
伤口在妖力的作用下缓慢愈合,但实在是太慢了,当贞娘的剑砍向她时,剑身上附着着的力量正在侵蚀她的伤口,使妖力的愈合作用变得微乎其微。
但贞娘似乎并不能掌控那股力量,否则她今日恐怕会在此重伤,还能不能打得过贞娘就说不好了。
不过命运似乎十分眷顾她。
贞娘身后,卧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和衣走出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容真抿唇一笑,看来她无需真正动手了,真正能毁掉一个人的,往往是他们自己的心。
她化为狐妖之身,一是故意为了在郑士承面前表明身份,加深他与贞娘的矛盾,二则是试图借机疗伤。
无论郑士承是什么样的反应,今夜的赢家注定只会是她。
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盘在梨花枝头看戏便好。
另一边,尽管贞娘什么都知道,能够淡然地面对狐妖,在这一刻,回头的动作却很艰难。
畏惧,厌弃,憎恨,她害怕转身看见那样的眼神出现在她最心爱的夫君眼中,那远比刀子划出的伤口更让她难受。
可这是她选择的路,是她梦寐以求的真相。
她缓缓转身,目光对上记忆中那双眼睛。
狐妖一族的幻术是很强大也很脆弱的东西,当人们不相信眼前所见的时候,往往就能看清真实。
但贞娘转身时,看见的仍然是一双充满惊惧的眼。
到底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呢?
到底是因为从一开始狐妖就没有用幻术欺骗她,还是她自己在心里相信了郑士承的背叛呢?
贞娘怔在原处,忽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你是,妖?”郑士承的声音发着颤,他的害怕全写在脸上,一丝一毫都藏不住。
贞娘收起剑,用袖子擦去眼下溅上的狐妖的血污,却越擦越糟糕。
“你怎么会是妖呢?你为何会是妖呢?”他抓着门板的手收紧,指尖在上面抓出血痕。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贞娘喉咙发紧,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说出同样的话,做出同样的事来。
“夫君...”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声音发苦发涩,却不知是在唤郑士承,还是试图唤醒自己的理智。
她忍受不了那样的目光。
“你与我成婚,是想要害我吗?”
“怎么会,我爱你啊。”贞娘哀求似的解释。
她不敢上前,始终站在原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雨后的泥土腥味儿。
“夫君你想一想,我可有何时做过害你之事?我虽为妖,可我也有心啊,我也懂情爱,宁愿舍弃妖的长生与你偕老,你会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她言辞恳切,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看,但郑士承却后退了一步。
“不,妖擅诡辩,你是在欺骗我!”
“我没有!”女子的声音凄厉,如鬼哭,“我抛弃了所有来爱你,你却还是害怕我,背叛我,为什么?!”
她声嘶力竭地控诉,在极度的悲痛中踏出了失控的第一步。
沾了血的鞋底在走廊上留下一串诡异的红色脚印。
“为什么你明明说着爱我,却还是害怕看见真实的我呢?你的爱是假的吗?”
“不!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郑士承仓皇退后,一路跌跌撞撞,但还是被贞娘逼到了墙角。
贞娘的眼眶发红得厉害。
“你的爱是假的吗?让我把你的心剖出来看一看,好吗?”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郑士承只是不断地发抖,说不出一个字。
强烈的痛苦像一座山压在贞娘身上,似乎只有挖出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才能缓解这种痛苦,可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又难过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为什么会有这么矛盾的情绪呢?
究竟什么才是痛苦,什么才是她的解脱呢?
院子里,容真已重新化为人形。
她抱着手,静静地靠在梨树的枝干上,脸上的表情却很怪异。
明明是她亲手布置了这场请君入瓮的戏码,明明贞娘已在失控的边缘,明明一切都如她所愿顺利的进行着,可她看上去并不高兴,甚至有几分失落。
她垂眸看向脚边染上泥污的梨花,伸手捡起一朵放在掌心,仔细用白净的指腹擦去上面的污渍,模样格外认真。
“你再怎么呵护,它都会蔫掉的,它离开了自己的根。”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容真被吓了一跳,但她的反应很快,立刻跳开,与声音的来源保持距离,并做出防守的姿势。
赤曦从梨树的树干后走出来。
“你别这么紧张嘛,咱们老朋友相见,不是应该叙叙旧吗?”
“烨鸟?”容真蹙起眉头。
收拾一个小蛇妖容易,但如果烨鸟也在这里,事情恐怕就不好办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赤曦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抱着手往树干上一靠,“这话应当我问你吧,你为何会在这儿?”
赤曦的目光往卧房的方向一瞥,“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一只小蛇妖,你这算不算是为老不尊啊?”
容真立刻急了眼。
“你说谁老?!”
她这辈子最在意自己那副皮相,也最忍不了别人说她老。
赤曦自然清楚她的底线,轻轻挑眉,还挑衅地冲她勾了勾手,“说你啊,怎么,不服?那来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