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端坐在天策府的大殿中,对面坐着一位老者,身材干瘦,老态龙钟,但眸子里却闪烁着骇人的光彩。
这一老一少似乎已经坐了许久。而人案前上的茶壶,已经被换了三次,但即使到了此刻,却依然没有人率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轰!
忽的昏暗的天际响起一声春雷,将二人的侧脸照得明晃晃。
淅淅沥沥的春雨悄然而下,顺着大殿外的屋檐于府门前形成了一道雨帘。
静坐良久的少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看向老者,沉声问道:“初见丞相时,丞相曾言虎隐狼群之下,龙潜蛟蟒之中。”
“徐某可否问一句,究竟谁是龙,谁是蟒?”
眯着眼睛享受着甘甜茶水的老人闻言,在那时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年一眼,说道:“府主心有所惑?”
“天地浩瀚,有宇宙洪荒,有日月星辰,人之于天地,不过蝼蚁,岂能无惑?”
徐寒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真龙失德,天降灾祸,可化泥蛇。蛟蟒得势,从云从风,扶摇为龙。”
“是龙是蟒,对于府主来说真的重要吗?”
老人笑呵呵的言道,目光炯炯直视着少年。
徐寒听他此言,知道是无法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再纠结此事,转而又言道:“十九年前,帝君弑父,一个婴儿,在青州边城被一乞丐拾到,抚养成人。十二年后,老乞丐冻死风雪之中,那小乞丐,几经波折,拜入了天策府的夫子门下,以天策府府主的身份,重新回到长安。而恰好这个小乞丐,便是当年唯一一个从帝君的刀戟下活下的皇子。”
“你丞相大人的见识,以为这世上是否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
说完这话的少年抬起了脑袋,对上了老人炯炯的目光,分毫不让。
“府主大人若是介怀此事,我想大可不必。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巧合,也都不是巧合。只是有人,喜欢那样的巧合,便有了巧合;而有些人不喜欢那样的巧合,便将之归咎于命终注定,又或者天定其数。”
“这么说来丞相大人也觉得这一切背后,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究竟是有人暗中操作,还是命运使然,我一皓首匹夫怎说得明白?”张相笑了笑,又言道:“就好比长夜司在大周呼风唤雨的日子里,总有些忠臣良将痛心疾首,说他祝首座祸乱朝纲,为害苍生。”
“但老夫却从来不说。因为我知道,即使没有祝贤,也会有刘贤张贤又或者徐贤,总归是会有那么一个人,出来做这些事情,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需要这样一个人出现,所以就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老夫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那些喝骂祝贤的忠臣良将,早早的便死在了长夜司的大牢,而老夫还拖着这把老骨头好端端的活着。”
“所以,老夫觉得有些事情,甚是可笑。”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想要争命搏命,想要跳出这世上的规矩,与他以为的某些人给他既定的路。他以为这样活着才是真正的活着,其实争来争去,到最后谁又说得清楚,你争来的命,搏来的命,是不是也是某些人早已给你安排好?”
老子说完这话便收了声,他看着少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徐寒在那时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随即低下了头,静默了下来。
这时,天策府大殿的门被人推开,以叶红笺为首的诸多天策府的府军,亦或者这些日子招入的要员在那时鱼贯而入。
这些人到底脸上神色疲惫,且多数的衣衫湿透,显然是冒雨前来。
这一两日对于扳倒了顾赵二家的天策府来说却并不好过,祝龙起的死终究没有瞒过祝贤。
但这位祝首座倒是也颇为沉得住气,并没有像诸人担忧的那般领着大批人马,直直的踏平天策府,他只是派出了些许贪狼部的杀手,刺杀天策府在外行事的人员。经过几次扩张的天策府,约莫一千余人,以贪狼部的实力,想要在一日间将这些天策府中之人刺杀大半,并非难事。
但长夜司却刻意为之,将死亡人数每日控制在二十余人左右,似乎并不打算一鼓作气将天策府碾碎,而是想徐徐图之,逼得天策府众人人心惶惶。
徐寒于此时下令招集诸人回到府中,他们皆以为是要商讨应对之策,故而此刻看向徐寒的眼神里既满怀期待,同时也不无责怨之色。毕竟若不是徐寒一意孤行,杀了祝龙起,天策府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毕竟如今的天策府早已不同往日,新招入府的近千人岂能如那些府军一般,置生死于度外?
徐寒随即在那时沉着目光扫视了一遍诸人,却并未有在第一时间发言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