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金陵,长乐宫中。
一身白袍的陈玄机眯着眼睛看着被绑在大殿立柱上,浑身是伤的男人。
“舅舅,你有想到你会有这么一天吗?”
被绑在大殿立柱上的男人抬头看了陈玄机一眼,然后便又低下了脑袋。不知是不想回应,还是虚弱到已经无法说话的缘故,陈玄机的问题并未有的回答。
这样的举动让陈玄机有些不悦。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言道:“这样吧,你卸掉军权,再自废一身修为,我可保你余生无忧。”
男人低下的脑袋在听闻陈玄机此言之后,再次抬起,他盯着陈玄机,散『乱』发丝下的眸子中竟是涌出了嘲弄与怜悯之『色』,他问道:“你记得陈庭柱的下场吗?”
陈玄机的脸『色』一变,他当然知道陈庭柱的下场,当初就是他在这长乐宫中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不甘与愤恨中闭上了双眼。
“他其实很不错,虽然少了些宏图大略,但论手段、算计他都算得上天下帝王中的佼佼者。但可惜他虽然心狠手辣,却有时候也会心软。蒙羽死前求他放蒙家一条生路,他终究抵不过蒙羽的哀求,留了我一条『性』命,方才有了他之后下场。”
“怎么?你想要步他的后尘?”说到这里,蒙克的眉头一挑,看向陈玄机的目光中竟是带上了些许笑意。
蒙克的话说得自然是极有道理,但以他现在的处境,说出这样一番话,却显得极没有道理。
陈玄机的眸子沉了下来,他盯着蒙克,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就这么想死吗?”
蒙克淡淡一笑言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会做出聪明的决定,我说与不说,你都明白,不是吗?”
陈玄机眉头皱得更深了,确如蒙克所言,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已对蒙克下了宣判,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
“陈国不止我一位皇子,你想要做扶龙之臣自有人投怀送抱,为什么一定要选我?”他终究还是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在这一刻出口问道。
这无疑是一个不太好的选择,这并非陈玄机自视甚高,而是陈国的数位皇子中不乏庸碌之辈,扶他们上位,再将他们架为傀儡显然是一件更容易的事情,相比于此,在剑道上展现出如此惊人天赋的陈玄机理应算不得蒙克的最佳人选。
“因为除了你,没人做得到。”蒙克笑道,语气在那时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嗯?”陈玄机眉头再次皱起,看向蒙克的目光中泛起了疑『惑』之『色』。
蒙克看出了陈玄机的疑『惑』,却并不答他,反倒是问道:“阎家何如?”
这个问题出口,陈玄机的脸『色』顿时煞白。
“很难想象是吧?一个二十年前还名不见经传的家族,短短这么些时间便成长成了一个富可敌国的门阀,想必你抄下阎家家产时也有这样的惊诧吧?”
蒙克如此说道,而随着他的语调,陈玄机的脸『色』却是愈发的难看。
“当然还不止这些,阎家背后究竟牵扯着的是什么,之前我尚且一直困『惑』,直到亡楚立旗我方才醒悟。”
陈玄机身子一顿,如受重创一般退去一步,他的身子莫名的开始颤抖。
他钦点过阎家的一切,也确实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待他想要细究时,这一切便又被人快速的抹去,而蒙克竟然如此真切的知道这些,这让陈玄机心头发寒。
“那你...”他喃喃言道,语调之中再无了之前那般的高高在上与胜券在握。
蒙克眯着眼睛看着此刻的陈玄机,他的目光深邃,好似能将陈玄机从里自外洞穿一般,他嘴里言道:“玄机,你又心软了。”
陈玄机并不清楚此刻的自己是否真的心软,但他心头杀了蒙克的决意却在这一刻确实有了动摇。
他不明白自己的这位舅舅究竟要做什么。
这件事情确实只有他能够做到,在抄了阎家府邸之后,陈玄机方才从那些来往的书信中发现,阎燕燕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修为其实早已到了半步仙人境,她才是这阎家真正意义上的掌舵人,而她死在了他的手里,从头到尾,那个女孩都没有半点的反抗。
她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只是因为陈玄机要她死,所以她便死在了他的手里。
一个拥有如此强者的家族,背后还牵扯着盘根错节各方势力,确实只有深得那女孩信任的陈玄机才有可能将之从陈国连根拔起。
蒙克算到了这一切,所以他将陈玄机带回了陈国,将他扶上了帝王的宝座,然后费尽手段将陈玄机『逼』到了与阎家联合的地步,再让陈玄机不得已之下舍车保帅,方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可是,他依然想不明白,蒙克究竟想要做什么...
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明白,那个『逼』着他一路走到这般境地,将他『逼』得变了模样的蒙克竟然是为了他好。
“来啊!杀了我!握紧陈国的大权,握紧了它!就别让任何人从你手中抢走他!”蒙克在这时忽的大吼道,他的脸上满是干枯结痂的血迹,一头黑发散落,神情狰狞又可怖。
陈玄机的心头如有数万蚁虫在啃食,他的身子一步又一步的退去,脸上的神情处于某种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