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
秋尽、南荒、夜凉。
距离剑陵三十里开外的荒原上,黑压压如同『潮』水的人群静立于此。他们的身子犹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目光冰冷的望着前方,如恶鬼,如凶狼。
他们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好似只有一瞬,也好似站了万年。
而在这群黑压压的甲士队列中心,有一方三丈开外的帐篷,帐篷外立着两道身影,一位身高九尺开外,浑身肌肉如青铜浇筑,一位身材孱弱,干枯如柴似乎一阵风便可将之吹倒。
白『色』的帐篷中,盘膝做着一位僧人。他浑身裹着黑『色』的袈裟,颈项处挂着森白的念珠,那是由生人右手无名指的第三节指骨制成的事物,细细数来那念珠之数,正好一百零八。
他的模样俊美,好似从画中走出的佛陀,但眉宇间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煞气,二者交融在一起,让他的模样显得有些诡诞与古怪。此刻他额头上密布汗迹,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如坠魔境。
忽的一阵阴风刮过。
帐篷一壮一瘦两道身影似有所觉,纷纷眉宇一寒,而那道阴风却豁然在他们跟前停滞,而后凝聚成了一道娇小的身影。但似乎那身影并没有实质,只是依仗于某些秘法凝聚而成的虚影,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双紫『色』的眸子却在黑夜中灼灼夺目。
待到看清那紫瞳少女的身形,一壮一瘦两道身影眉宇间的寒意顿时散去,化作惶恐与恭敬之『色』,他们赶忙朝着那紫瞳少女跪下,嘴里言道:“见过陛下。”
“二位阎罗辛苦了,地藏王呢?”少女问道,语调冰冷,不似人言。
二人闻言站起身子,而后互望一眼,神『色』有恙。
紫瞳少女一眼便看出了二人的心思,她微微颔首,言道:“我知道了,我进去看看他。”
二人自是不敢阻拦,赶忙为少女拉开了帐篷的幔布,任由她迈步而入。
帐篷中的男人依然被梦境所困,眉头紧锁,脸『色』惨白。紫瞳少女慢悠悠的走到了他的跟前,她看着男人,紫『色』的瞳孔中光芒复杂。
在微微思索之后,她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了男人的衣袖上。
.....
世界是灰『色』的。
暗沉沉的灰,死一般的灰。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灰,那响彻在耳边的嘶吼方才在此刻显得如此刺耳。
“你去死!只有你死了我们才能活!”
“你一个人的命换我们一百零八个人的命,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荒芜的山头,一群人衣衫褴褛的甲士,神『色』癫狂的看着山头处那位模样貌美却形容狼狈的女子。
女子显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眉宇间布满了惧『色』。
“公主,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也有妻儿老小,我们...”为首的甲士神『色』癫狂的说道,“我们已经走了逃了太久,大楚亡了,我们哪里也去不了了。”
那些甲士说着,便朝着那女子所在的山头慢慢的走了上去,他们或许真的太累,这看似并算不得崎岖的山路,他们却不得不手脚并用的往上攀爬,就好似饿极了的豺狼,走投无路。
山头的女子面『色』惨白,她当然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死亡,但却更疑『惑』于这些甲士的凶相。
分明是她在都城沦陷之后,一路收容着这些败军之将,带着他们一路东躲西藏,可为什么到了这时,他们反倒还要杀了她呢?
她并非没有修为,只是这一路为了保护这些残兵败将,屡屡鏖战,此刻疲惫不堪。
她多少有些不甘,尤其是当那些甲士走到她的跟前想要取下她的头颅时,这样的不甘便愈发的浓郁,她挣扎着想逃跑,但却因为太过虚弱而被拉扯在了地上,她的衣衫被撕裂,『露』出了其下雪白的身躯。
甲士们的目光在那一刻变了变,变得有些疯狂,变得有些贪婪。
“公主带我们不薄,今日既然公主要赴死,我们也应该让公主快活的死去,你们说呢?”为首的甲士忽的放下了手中的刀,解开了他破败的甲胄。
于是人群一拥而上,将女人淹没,就像是分食肥羊的恶狼。
男人的狰狞的咆哮,与女人痛苦哀鸣响彻山谷,久久不息...
.....
俊美的和尚与紫瞳少女在那时同时从梦境苏醒了过来。
和尚睁开了眼,看向少女,平静的目光中似有星辰湮灭。
“他快要醒过来了。”和尚在数息的沉默之后,忽的言道。
“那你会怎么样?”紫瞳少女反问道。
和尚再次沉默了许久,方才言道:“或许会死,又或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