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
但那一天后,林深时雾起,海蓝时浪涌,梦中你远去。
鹿踏雾而来,鲸随浪儿起,你若回头,我依旧在你身后。
常曦抹去怀中两名女子的眼角泪痕,“天晴了,别哭了。”
青璇紧紧抓住眼前人儿的衣襟,数年前巫山中他随漫天金色火焰灰飞烟灭的一幕涌上心头,她怕下一秒他就又会消失不见,肩膀颤抖着抽泣道:“这么多年你都死去哪了?”
常曦搂过她的肩膀,半跪下温柔的看着她哭红的脸庞,哪怕她们不说,他也清楚这两名刚新婚就守寡的女子几年来多少说不尽的辛酸,充满歉意道:“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别人找不到我的地方,在那里有很多人帮助我,要不然直到现在说不定我还是一只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呢。”
莘彤把头埋在他胸膛,她不愿去问她男人这么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女子心细,从那如黑潮般席卷洱海的百万阴兵看,不难猜出常曦当年确确实实是命丧黄泉。但至于她的男人是如何能够从阴曹地府重回人间的,这些她都不关心。
只要他回来了,那就足够了。
如一朵雪莲花般盛开在千军万马中的赤足女子看过来,嘴角婉约扬起,原来那两名出尘女子就是他的妻子吗?
他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
都说夫妻小别胜新婚,更不用说生死相隔几度春秋了,抛却重逢时的激动喜悦,剩下的就只有耳鬓厮磨互诉衷肠。被莘彤以凤煌炎从阎王手里夺回半条命的君陌缓缓睁开双眼,发现他眼前站着的竟是曾与他把酒言欢的兄弟,这名在战场上永远不曾后退一步的铁血将领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沙哑哭喊道:“苍天有眼啊!”
二十万魔族大军在失去两位皇子这根定海神针后,开始在仙道盟联军和百万阴兵的围剿下节节败退,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负隅抵抗魔族精锐们中确实有不少悍不畏死之人,支撑着他们誓死不退的,是妄图背水一战的心中侥幸。群雄割据的魔域土地上,各家势力在战场上都各自有着诸如擅自后撤斩立决的铁律军法,这些从魔域奔袭到南疆的魔族大军,可从来不奢望与他们种族对立的人族修士会善待战俘。
但魔族大军一切的侥幸和反抗,都随着头顶一声刺穿耳膜的鹰唳后,砸落在他们眼前的两颗噗通坠海的老者头颅和浑身被缚的华服男子,而彻底灰飞烟灭。
两位皇族影侍身死道消,主帅之一的四皇子竟被生擒。
再悍不畏死的魔族精锐们此刻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倒塌了,紧握被血水打湿黏滑的兵器无力垂下。
他们满眼灰败的眼眸中,最后倒映出的,是铺天盖地涌来的人族修士的身影。在无数道剑光闪过,再没有以后了。
至此一役之后,西线再无战事。
剿灭魔族大军后,已是天剑峰中实力数一数二的程威也不介意在一众师弟面前显出从未有过的疲态,一屁股坐在海面上,手中那柄跟随自己许久的龙泉剑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剑修的剑就如同最亲密的情人,他舍不得抛弃,回去免不得要麻烦神器峰的弟兄们重新回炉冶炼一番。
他没敢闭上眼睛休息,怕这一闭眼就要睡上三天三夜。
程威看着已经不复蔚蓝已是红褐色的洱海,来时八千名天剑峰弟子已经不足一半,有结成道侣的夫妻永远生离死别,也有意气相投的兄弟阴阳两隔。青云山中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只要一丝机会可能,就不会任由同伴的尸身流落宗门之外。天剑峰弟子们在飘满破碎尸体的洱海上寻找着同伴的尸身,哪怕只剩下一块肉一条布,也要把他们带回家。
他遥望战场某处,一位娃娃脸的青云峰剑修自右肩下染红的衣袖空空如也,他从尸堆里捞出被海水泡到发白仍执剑不松手的断臂。他魔怔着想把断臂续回肩膀上,一松手,断臂噗通一声再落水。他反复如此几次后,终于接受事实的他开始哽咽,继而哭喊出来,说不出的凄惨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