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想想,我一年到头能出宫几回,我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他了,这回机会正好,而且你又回了江府,是天赐的好时机,你得帮我啊,应谋!”毓姬心急道。
江应谋颔首沉思了片刻:“行,我来安排。”
“再有,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把林蒲心给王上?”
“怎么这么问?”
“昨晚半夜,王上给噩梦惊醒了,他说,他梦见自己孤身一人在陌生的林子里逃命,身后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刺客,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尖刀,都想置他于死地。”
“然后呢?”
“然后他就看见了林蒲心,也在那片林子里站着,仿佛是来救他的,跟着他便惊醒了。”
“他这是受惊过度吧?”江应谋脸上浮起淡淡的蔑笑。
“无论怎样,这回他说想要林蒲心的事儿似乎并不是说说便罢了,他好像对林蒲心另有一份挂心。我是想,倘若你是打定主意不会把林蒲心送进宫,那就得尽早打算,省得日后多出不必要的麻烦。”
“嗯,”江应谋点头道,“多谢你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你回去吧!”
毓姬转身走了,江应谋抬起双眸,目光幽远且冰冷地朝稽昌的紫纱大帐处望去,蔑笑更浓了——连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却还想打蒲心的主意,稽昌啊稽昌,你以为你从先王手里接过的是太平盛世吗?其实不然,这场惊魂的刺杀不过是场序曲,日后,还会有更多你意想不到的,收收心吧!
深夜,她卧于江应谋榻旁,久久没能入睡。今日她本可以回府的,阡陌那点伤风也不至于不能留下伺候,但那场刺杀勾起了她心中的好奇。
江应谋的怀疑完全是可能的,魏氏表面忠心不二,对稽王室感恩戴德,但劫掠乃是他们的本性,能从驼山县一个小家族变成今时今日风光无限的魏氏,他们的野心可见一斑。
倘若,真让魏氏篡谋了稽氏江山,对稽国百姓来说会是一场劫难,对她来说,复仇之路就更加漫长了,所以她决定留下来,寻找一切可以指证魏氏的证据,让魏氏阴谋破败。
她久久不睡,是在脑海里拼凑整个刺杀的过程,希望能从中找出些破绽,但苦思良久,还是一无所获,难道魏氏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睁那么大两只眼睛做什么?还不睡?”江应谋那懒懒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翻身一看,原来这男人也没睡,盘腿坐着,左手肘撑在膝盖上,右手随意地甩着一条挂了镂空玉球的流苏,正微微含笑地俯看着塌边的她。
她也盘腿坐了起来,问:“公子也没睡?公子是不是还在想王上被刺的事情?”
江应谋垂头捏了捏眉心,嗯了一声道:“想到某些地方又想不过去了,根本睡不着。你呢?是不是哪儿又疼了?”
“不是。”
“那你在想什么?”
“奴婢说出来,公子不会认为奴婢多事吧?”
“你说。”
“奴婢从前还在安家村的时候,村里发生过一件很令人气愤的事儿。村里有位长得挺漂亮的嫂子,她男人在离村不远的安于城给人做工,不常回来,有一晚,那嫂子给人强行玷污了,把我们那一村都给轰动了。”
“后来呢?找到凶手了吗?”
“最开始没找着,因为那凶手溜得贼快,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不过后来,等那嫂子平静下来仔细问过才知道,原来那晚事发之前,她家后院就有人闯入,意图对她非礼,她一叫,招来了路过的同村汉子,那汉子就帮她把那歹人赶跑了。她以为没事儿了,哪儿知道回房睡下不久就出事儿了。”
“真正玷污她的就是救了她的同村汉子吧?”江应谋嘴角勾着一丝阴阴的笑容道。
“对,就是那汉子,”她点点头道,“打安于城来的那个差爷听说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插曲,立马就起疑心了,几番追查拷问,那汉子终于说了实话。原来帮那嫂子赶走贼人后,那汉子又折返了回来,躲在她家后窗下,等她睡下了再翻窗进来行凶。”
“那汉子以为大家必定会怀疑是之前那个贼人贼心不死,又折返回来作案了,是吗?”
“嗯。”
“这叫障眼法,以为有别人给自己当替死鬼便可任意胡来,但若是遇见诸如安于城那个差使那般聪明的,仍旧逃不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八个字。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所以你也认同后面两轮行刺的刺客与第一拨刺客不是一路的?”
“奴婢也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
江应谋微微一笑:“完全正确。”
“公子也这么认为?”
“对。三场刺杀是接连进行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同一路人所为,但事实上,第一拨刺客和后两拨刺客并非一路,或者压根儿就毫无关联。我猜,第一拨刺客行刺失败逃逸后,有人便临时起意,策划了后两起刺杀,其意图就是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第一拨刺客,而他自己则隐藏起来。”
“可这也只是公子的猜测,公子手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的。”
“对,”江应谋又甩了甩手里的流苏球道,“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推测而已,但这些推测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只是需要时间证明。”
“怎么证明啊?”江坎忽然裹了条薄毯,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笑米米地凑过来问道。
“你也没睡着?”江应谋笑问。
“本来睡着了,可外面巡夜的拿火把子从帐子外头一过,我又给弄醒了,跟着就听见公子和蒲心在里面嘀嘀咕咕说话,就溜到屏风那儿听了听。哎,公子,你说说看怎么证明啊?要不要我出把子力气?”
“闹了半天你一直在屏风后面偷听呢……偷听?”江应谋重复念着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拧眉斟酌了片刻,一片淡笑从嘴角浮起,“有了!”
翌日上午,魏空明绕着整个半湖巡逻了一圈后,准备去见稽昌,却被毓姬告之稽昌还在歇息,便先回了自己大帐。
坐下才端起茶盏,魏空见忽然匆匆闯了进来,他抬头瞟了一眼魏空见,微微颦眉道:“又出什么大事儿了?就不能稳重些?”
魏空见屏退左右,盘腿坐到魏空明跟前,神情略显紧张地说道:“哥,江应谋大概是疑心上咱们了!”
“疑心上了?”魏空明又抬起眼皮瞄了魏空见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来问过你了?”
“刚才我从西边巡逻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那林蒲心在我后面,跟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我手底下的人说那女人一直在盯着我背后瞧。你说,会不会是我从竹林子里撤退的时候给那女人留下了什么印象,她是不是认出我背影了?”
“你就为这事儿慌?赶紧先给我好好喘口气,把你脸上的那些慌色儿都去了再说吧!”魏空明重重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搁,沉色道,“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儿?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即便江应谋亲自来问你,你也不要慌更不能露怯,照着咱们原来商量好的说法回复他就是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魏空见纳闷道:“可你说那林蒲心为什么要盯着我后背瞧呢?”
“那女人爱怎么瞧就怎么瞧,你根本不用去管她。即便她真的认出了你的背影,你也没什么好慌的,江应谋也顶多只能怀疑怀疑,难道他还能以一个或许相似的背影将罪名给你定下来?”
“不过哥,我觉着江应谋多半是怀疑上咱们了。你看咱们要不要商量点什么对策?”
魏空明轻轻晃头道:“不用,一动不如一静,就让他怀疑好了。没有证据,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可难保他不会去向王上说些什么。”
“说了又怎么样?手里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你以为王上敢与江应谋联手来对付咱们吗?”魏空明笑如狡狐,“王上也不是傻的,他很清楚,他的王位还需靠咱们魏家擎着。一旦咱们撒手,成翎王那边,后宫的王太后,哪一个不赶着踩死他取而代之?所以,你根本不用去管江应谋怎么疑心,王上怎么疑心,因为疑心归疑心,他们不敢轻易动咱们魏家的。”
听到这儿,魏空见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哥你这么说的话,那就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唯一需要担心的,恐怕就是那几个逃走的刺客。”
魏空明又端起茶盏,笑容狡黠且悠闲:“那几个,可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岂会轻易被江应谋或者晋寒抓住?晋寒昨日已带人搜遍了附近所有村落,毫无收获,可见,人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倘若他们不死心,还想再来刺杀王上呢?”
魏空明眼眶里迸出几道寒光:“那很简单……一旦再遇上,杀无赦!”
“少将军!”帐外侍卫忽然高声禀报道,“吾青侯来了!”
“他来干什么?”魏空见眉心又立刻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