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又道:“你这个时候与其来找奶奶想法子救出大哥,倒不如多散派些人手去把魏竹馨找出来。只要找到魏竹馨,大哥夜闯稽文丁府就有了足够的借口,想把大哥从牢房里弄出来还会难吗?”
归于氏听得连连点头:“蒲心说得很对,你跑来找我有什么用?我虽能在王太后跟前说上几句话,但应茂这回犯的是国法,王太后恐怕也不好干涉。当务之急是要找着小竹儿,证明应茂夜闯稽文丁府不是发疯,而是去办正经事的。只要把这一点说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穆阿娇想了想,仿佛觉得有理,草草地跟归于氏行了礼,便匆匆走了。望着她火急火燎离去的背影,归于氏轻叹了一口,转身迈进紫藤花架下,坐下道:“一出事便慌了,往后还如何接掌整个江府?倒不如从前琬蕙。”
无畏也坐下道:“奶奶说的是从前那位大嫂吗?”
归于氏点点头:“想必你一定听聪儿说起过吧?应茂原配叫娄琬蕙,比应茂小两岁,十分地沉稳得体,正是掌家夫人的好人选,我和聪儿的娘都十分看好她,但可惜娄氏偏偏又遭遇了那样的劫数,唉,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吧!如今的这个阿娇远比不得当初的琬蕙,我真担心江家以后交到她手里,会越来越颓败。”
“不还有二嫂三嫂吗?”
“不顶用,那两个都是不顶用的,”归于氏摆摆手,又摇摇头,显得十分无奈,“你二嫂出身书香世家,性格娴静,最不爱热闹和麻烦,能躲便躲,指望不上的;你三嫂呢,跟你三哥倒可以称得上是一丘之貉,都爱打小算盘,哪里有便宜可占就往哪里钻,这样的人你指望她能帮你大嫂打理好江家?不行的。”
“听您这么一说,三哥和三嫂倒真是很般配啊!”她忽然想起江应谋说三哥喜欢背地里倒腾小买卖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蒲心啊,”归于氏伸手过来,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眼含期颐道,“如今奶奶就指望你了。”
“我?”
“方才奶奶听你说了那几句话,心里便更坚定这个想法。相比阿娇,你更冷静沉着,大有当初琬蕙的风范,江家的掌家夫人就该像你这个样。阿娇虽为长媳,但奶奶对她没抱多大希望,奶奶希望以后你能帮着她把江家打理好,那奶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奶奶这么看得起我,我怎好推脱呢?但这事并不是由我说了算的,得问过您最聪明的那个孙子才行。他若留在江家,我便留下,他若走,我自然也会跟着他离开。”
“我明白你的意思,聪儿非池中之物,无论谋略还是远见都远胜于应茂,他不甘心待在他大哥手肘之下,这我也能明白,但我终究还是希望子子孙孙都满聚一堂,兄友弟恭,和和睦睦,不要闹什么分家,让好好的一个家东零西散,不成个样儿了,你说呢?”
“奶奶的心情我自然能理解,但奶奶却误会应谋了,他并非是不甘于待在大哥手肘之下而想独立门户,只因大哥从头到尾都不想容他。”
归于氏略感惊讶道:“聪儿真这么想?他与他大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无畏眼含失望地摇摇头:“恐怕所有的事情并非误会二字就能解释的。他从未跟奶奶您提过,甚至爷爷和爹他都不曾说,只因奶奶方才所说的兄友弟恭四个字。他不愿这家里因他而起风浪,也想这个家和和睦睦欢欢喜喜,所以才将那些事情深埋在心里,很少对别人说起。但事到如今,我以为奶奶很有必要知道知道,然后才来判定是否还需要勉强把他留在这个家里。”
归于氏脸色收紧,目光茫然且紧张:“那些事情?是关于谁的?是关于应茂的吗?”
“不,是关于大哥谋害于他的。”
“什么?”归于氏顿时惊得双眼瞪直,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去捂脸。
“这不是玩笑话,奶奶,我是认真的。”无畏很认真地说道。
“你说应茂谋害聪儿?这是真的吗?应茂居然能冷血到这个地步?不,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聪儿会不会是误会他大哥了?”
“一次是误会,难道次次都是?”
“次次?”归于氏重复着这两个字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浮起的青霜更浓了。
“从他十三岁开始,前前后后一共有五次。”
“天……”
“并非他命大,而是他多有防范。在第一次被大哥指使手下奴才禄儿下药之后,他便开始提防着大哥了。最近一回是这趟我们回博阳的路上,他派来了一队刺客暗杀我们,幸好我们早有防备,刺客被击退,他命令江尘反跟踪刺客,最后江尘亲眼看见刺客前去找江榆。”
“什么?”归于氏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奶奶,”无畏忙扶住了她,“您先别激动,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先坐下,先坐下。”
“这些都是真的?”归于氏眼含惊愕地看着无畏问道,“是聪儿亲口告诉你的?”
无畏看着她那双满带失望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千真万确,所以,并非他自觉高人一等,不肯屈就于大哥肘下,但凡大哥能容得下他,他也乐意照旧住在杜鹃阁内,做一世逍遥自在的江公子,也不愿去打算什么另立门户了。”
归于氏抽回手转过身去,在花藤下缓缓地踱起步来,像是在思量什么,也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了:“原来……应茂的心眼是如此狭小不堪的。聪儿是他幼弟,他自当爱护有佳,怎能下此毒手?聪儿一再退让,他却不知悔改,居然在你们回博阳的路上还想着要刺杀你们,他真是想让我这个老太婆见不着孙子最后一面吗?他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奶奶,”无畏上前扶住她道,“您千万别太生气了,就算您生气,也改变不了大哥对应谋的想法。在大哥心里,应谋就是多余的,有应谋在,他那江家家主的位置就坐不安稳,所以才想尽各种办法去除掉应谋。而应谋,从未想过夺他家主之位,只想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着,所以您方才说想让我扶助大嫂,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他回来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在把名字重新写进族谱后,会另立门户,不跟大哥争任何东西。”
“那不行!”归于氏回身一把抓住了无畏的胳膊,焦急且认真道,“聪儿不能就这么离开江家了,江家不能没有聪儿,江家的往后还指望聪儿呢!蒲心,你要替奶奶劝住聪儿,让他不要离开江家,奶奶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无畏冲她微微一笑,安慰道:“您其实不必这么担忧,我们离开只是这个宅子,我和他的心是永远不会离开江家的,只要江家有需要,我们会随时回来帮忙。”
“那也不行,”归于氏使劲摇头道,“聪儿不可以离开江家,我也不允许我最小的孙子如此可怜地离开江家!我知道他爱这个家,他选择离开,是因为无法忍受兄长的冷视和迫害,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绝对不会。”
“可是奶奶……”
“蒲心,”归于氏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你听奶奶说,江家只有聪儿和你才能担得起,换了别人,那是不行的。如今的世道比从前先王时还糟糕,先王至少还是个杀伐决断之人,气魄足以镇住整个稽国,但如今的国君稽昌根本不足以威震四方,兼之魏氏这回叛乱,我很担心博阳之后会有大的震动,所以,这个时候的江家更需要一个聪明睿智的家主来领首,这个人非聪儿莫属。”
“奶奶,江家有江家的规矩,江家由他来领首,这不合适,会让您和爷爷难做的。”
“你放心,你也要告诉聪儿让他放心,我和他爷爷会处置好这件事的。”
从归于氏那儿回杜鹃阁后,无畏感觉疲乏,让桑榆为她兑了一桶香汤,将自己整个浸泡在了香汤之中,静静养神。
桑榆送来青茶时,往她湿润泛红的脸颊上瞥了一眼,问:“您皱着眉头在苦思什么呢?都说浸澡之时不宜太过伤神,否则就难以达到沐浴清心的效果了。”
她合眼喃喃道:“我在想一个人。”
桑榆掩鼻一笑,问:“莫不是在想公子?”
“魏竹馨。”
“她?”桑榆收起笑容,单跪下去,双手递上茶盏道,“好端端的,您想她做什么?莫非最近又有她消息了?”
她睁开眼,接过桑榆递来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你说,她会不会真的还在这城里?”
桑榆挪转了一下目光,思量了片刻道:“不会吧?城内搜捕这么严,她根本无处可藏啊!她要真在城里,那她会藏在哪儿呢?”
“是啊,她若真在城里,会藏在哪儿呢?”她以手指轻敲着茶盏的边沿,皱眉思量道,“难道真是江应茂为了推脱杀人之罪,而想出来的一个借口?不对,魏竹馨若在城内,若真被稽文丁所软禁,那与她一起的震天斗又去哪里了?震天斗若在她身边,稽文丁应该是无法软禁她的,除非……除非震天斗已经与她分道扬镳了,她是只身一人回到城里来的。”
桑榆趴在浴桶边沿上,瞄着她纳闷道:“夫人,您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呀?震天斗?震天斗是谁?震天斗和魏二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了去了。”
“真的?”
“哎,桑榆,你在江府待的时日比我长多了,跟魏竹馨接触的机会也比我多,你帮我想想,除了穆阿娇,魏竹馨在这城里还跟哪府的小姐交好?”
桑榆抿了抿嘴唇,往上翻着白眼想了想道:“跟哪府的小姐交好啊?说起来吧,那位魏二小姐倒不怎么跟本城的名媛闺秀往来,除了大少夫人之外,我好像还真没听说她与其他哪府的小姐往来密切。不过……”
“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