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易燃,又因为地面被雨水浇湿了的缘故,火势很快燃尽,未烧尽的边角搀杂着灰黑色的纸灰贴在砖上,而红砖上的潮湿,几乎被烘干了。笔记本则是被温朔捏着角悬空,在微风中忽忽燃烧,直至火苗即将烧到手时,他才放到了红砖上。
看着笔记本终于烧尽,被微风一吹,灰烬四散在坟墓周边的泥泞中,温朔这才起身。
就这般撑着伞站在墓碑前几分钟,他一言不发。
“想来想去,也没啥好说的了,唉。”温朔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去,一边嘟哝着说道:“以后只要我在家,赶上节日总会来给你烧点儿纸的。”
路过老宅取了那幅画,温朔之前在河堤上略有些小伤感和酸楚的心情,已然消散。
人死了,再怎么怀念有个毛用?
为人行事向来很讲求实际的温朔琢磨着,其实逢年过节到坟头上烧纸祭祀这种事儿不是特别必要,把老韩头传下的玄法,将来找一个或者几个天赋好点儿的徒弟,传承下去,这才是实际的。倘若真的有阴曹地府或者老韩头死后登临仙境了,自己百年后还能有那么一天与他相见,至少,问心无愧!
回到家,温朔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水杯,杯中还有泡开的茶叶,便随口问道:“妈,家里来客人了?”
“你舅舅刚走。”李琴从卧室走了出来,眼圈红红的,明显哭过。
一看到母亲这般神情,温朔顿时火冒三丈,皱眉沉声道:“是不是我妗子也来了?他们两口子又说啥不中听的话了?”
“没有,你舅舅自己来的。”李琴叹口气,看儿子颇为愤怒的样子,内心愈发伤感,转身回到卧室拿出一沓百元大钞,走过来放到茶几上,坐下后眼眶含泪语气哽咽地说道:“朔,可不许恨你舅舅啊,他是妈的亲弟弟!这,这不是知道你明天要去京城了,你舅舅送来了五千块钱,哦对了,可不许告诉别人。”
“嗯?”温朔怔了下,随即苦笑道:“他还藏私房钱,也不怕被冯春梅知道。”
“这孩子,冯春梅也是你叫的?”李琴瞪了儿子一眼,继而神情严肃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舅舅和你妗子虽然有钱,可平时过得也挺不容易。其实,咱娘俩不该忌恨别人,因为人家不欠咱们的,相反,咱欠着你舅舅和妗子的情分啊!如果就因为人家几次催促咱们还钱,平时瞧不起咱们家穷,说过一些气话,害怕咱们借钱占便宜,就去记恨人家,那才叫不讲道理,你明白么?”
温朔愣住。
这个道理很浅显,很易懂,也确确实实非常在理。
但……
事情搁在自己头上,有几人能做到如母亲这般,以正确的心态来面对呢?
“朔,听妈的话,要想让别人瞧得起,还得靠自己才行,你自己没出息、运气差,怪得着别人小瞧么?比如以前你捡破烂收废品……妈不是说干这一行丢人,但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一行没出息,是低贱的行当,而且你学习成绩也不好,也就难怪别人会看不起你。可是这次你考上大学,而且是京城大学之后呢?大家又是怎么看待你,看待妈?就连你以前捡破烂收废品,都成了一件光荣的事儿。当然,妈的意思不是说别人飞机眼,世事人情本来就这样,你不能指望着所有人,都能同等对待一个捡破烂的和一个县长吧?”李琴神情严肃却又不乏温和地继续说道:“朔啊,妈读书少,没什么文化,也没见过世面,但妈活了半辈子,酸甜苦辣咸都尝尽了,见识到太多的人、事,还有人事之间的情分,所以妈总是想,这些很多人都可以挂在嘴边,到自己身上却总是会犯糊涂的简单道理。赶明儿,你就要去京城上大学了,这是你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远门,妈再不放心,也得放手,总不能跟着你去,再说你也长大了,妈不能当你的拖油瓶。刚才妈跟你说的这个道理,你以后在外,一定要记住了,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的。”
“妈。”温朔忍不住流出了泪水,点头道:“我记住了”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如此浅显、简单、易懂,却是这世上每个人最难真的去用之己身的道理。
而且,因为借事述理,让温朔第一次开始反思以往的所作所为。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李琴忽而想到了什么,起身往窗外看了看,说道:“雨停了,走,跟妈去商场逛逛,给你买几身衣服穿,这么多年没穿过啥好衣裳,明天就要去京城上大学了,再说家里如今也有些闲钱,不能再让你的穿着太寒酸,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