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句惊喜的话语,君相烨内心深处的疼痛,溃烂的那处好像猛然被挖除了糜烂许久的腐肉,痛是真的痛,但是,一想到挖掉这些腐肉,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便是此时再痛苦也觉得可以忍受。
从前,他觉得命运对他颇为不公,便是离别都是死别,此生再也无法得见的离别,忽而间,皇叔竟然说这个人尚在人世,他甚至觉得连那悲惨的过往想起来都多了些可爱。
君鸣凤看着君相烨丝毫不加掩饰的开心,兴奋,激动,忽然觉得情之一字,果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像是他,他觉得自己没有未来可言,于是就将那个陪了自己许久的女子伤透了心然后赶她走。
而君相烨,很明显是将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深埋于心底,外人看来他似乎已经忘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连皮带肉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愈合,不经意间还是会撕裂伤口,他用了长的时间再重新愈合。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阿烨,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死,为了你,为了世俗的偏见,他选择去死。这一次,他也是想为你活,最近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储君之事,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君相烨神情悲戚,“皇叔,我,我这辈子是生不出继承人了,我原也是打算从宗室子中选择一个好好培养的,可是,那些主动上赶着挑明心思的我也是绝对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宗室子过继是你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唯一的。”君鸣凤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待许楚归来之后,我就要去往南蛮之地了,这朝中你可信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我想着让元青能够重新入仕,这样,对你来说,对他来说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君相烨愣了神,没错,这样是完全可以的,不禁有些欣喜若狂,“皇叔,既如此就快快安排吧!”
君鸣凤叹了口气,方才怜悯的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可以没有三宫六院,但是你必须得娶一个皇后入宫,以安众臣,以安民心。”
君相烨皱着眉头道,“皇叔,我不愿。且,又何必无故祸害别家姑娘,只要是有为明君,何必要父子传承,一个国家需要传承的是精神是政策而不是血统。”
君鸣凤心中大为感叹,能有这样的见解他将来绝对会是位好皇帝,他的一副心思都在社稷民众的身上,这样的人掌管国家,又何愁晋朝不能千秋万世。
“你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是,这个想法太过于理想化,甚至除了你自己没人会相信,所以,在你能将你的这些思想彻底贯彻实施下去之前,你仍旧要按着从前的体制来办事。”
君鸣凤将明显有些失魂落魄的人按坐在椅子上,“阿烨,这几年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我相信你这件事也一定能做的到。从宗室挑选一个宗室子忽然不错,但是这远不如一个自己从小带大,亲自教养来的更为保险妥帖,孩子都是一张空白纸,端看你如何教养,你说是与不是?”
君相烨无从反驳,因为皇叔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便是他如今贵为皇帝也无法反驳的事实。
可如果他娶了皇后,再生了储君,那元青又何必回来,他不愿让他受此等痛苦,否则,他这几年的坚持和等待不都成了一个笑话,一个不堪一击的谎言。
“皇叔,皇后我会娶的,不过,元青就不必回来了,朕只要知道他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就好了,如果不能给他全部完整的,那我宁愿不给,不给就不会有希望,没有希望便不会产生那些虚妄的贪嗔痴念。”
君鸣凤伫立良久,最终只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久久没有等到君相烨的回答,他抬脚准备离开,随后又折返,“有一件事还是得和你说一说,我会带姚文稷去南蛮的,至于许楚,就留在京城护卫皇宫,也可以就近照顾你皇姑姑,他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君相烨抬头,眼睛血红,“皇叔,一定要现在去吗?只要几年,我只要几年便可以有十成的把握拿下南蛮之国,你此时前去,必将艰难险阻,得胜之望更加渺茫。”
“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我没有时间了,我想在我离开之前,至少再搏一搏,成了自然好,不成也可以重创南蛮之国,为你,为晋朝争取更多的休养生息的时间和机会,一统整个大陆,是我们君家几代君王的共同梦想,你一定要完成,让这片大陆不再是分崩离析,战火纷飞。”
君鸣凤还是走了,君相烨想挽留可是他甚至不敢再叫住他,皇叔原本是可以安稳坐在这龙椅上睥睨江山,如今却只身上了战场,他甚至都没打算回来过。
前人如此这般深明大义,如此这般牺牲自我,他又怎么能够为了一己之私,将前人百十年来的辛苦努力和付出毁之一旦。
姚文稷在殿外等了许久,正想偷偷活动活动身体,抬头便瞧见君鸣凤出来了,瞧他脸色平静,也看不出些什么,他向来又不擅长这些便直接开口问道,“殿下,怎么样,皇上答应我同你一起去南蛮了吗?”
“自然。”君鸣凤白他一眼,颇有些自负道,“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何况,阿烨对我的信任。”
姚文稷汗颜,“殿下还真好意思说,这话您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得了,若是给那些不长眼的小人听了去,保准能参你一本,两本,三四本,就算皇上信你,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君鸣凤停下看着他,“姚文稷,无论我的结局如何,你一定会回来京城的。”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像是保证,更像是一种承诺,一个来自君鸣凤对这个始终跟随自己的将军的承诺。
或许,他不知道,在未来世界,这个人也是始终跟随他左右,最后为了护他而死,可惜,彼时的自己已经被仇恨迷失了心智,根本不在乎这个人的牺牲,甚至连一丝心情波动都没有产生。
姚文稷憨憨一笑,“当然了,不回京城回哪儿啊,到时候咱们又可以一同凯旋而归了。”
二人相携走远,夕阳下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似乎是不舍这皇宫被人牵引着生生拉长了光影。
顾音书告别了顾华便直奔京城,上一世,在那个幻境中,她原本是想将产业迁移至京城,没想到因为贺宝文的事,自己倒是先把命给送了。
她选择的地点是京城西边的那条富人街道尽头的一排破落民居,地方是前世早就看好的,她此次来就是直接买地的,趁这个地方尚未发展起来,抢占一份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