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声推门而入,目盲多年的王偃青正在院里和延陵第一棋手顾师言对弈,春水坐在一旁,顾师言每落下一颗棋子,她便轻声说一句,看见程雨声推门而入,顾师言抬头看了一眼程雨声,然后视线便落到他手里提着的酒,程雨声有些无奈的开口道:“顾大人,你从未赢过,还时不时来找偃青先生下棋,不觉得无趣?”
顾师言身为延陵棋待诏,地位尊崇,在世人眼便是延陵第一棋手,可这位国手面对王偃青,也从未赢过,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但自从程雨声也领了刑部供奉的牌子之后,再加他时不时来找王偃青喝酒,便算不什么秘密了。
顾师言一点都不恼怒,只是接过酒壶,变戏法一般在怀里拿出酒杯,自顾自给自己倒一杯,才感叹道:“这用银子堆出来的酒,谁说不香,可真是屁话!”
程雨声坐下之后,打趣笑道:“偃青先生每次喝酒都不多说,顾大人,你是不是话多,才导致棋也下不过偃青先生?”
顾师言挥手笑道:“棋道,我顾师言力压天下所有棋手,偃青先生也压我一人便可。”
说到底还是王偃青在棋道举世无双的废话。
程雨声无奈摆摆手,给王偃青倒了杯酒,笑道:“偃青先生,喝酒!”
有了程雨声的搅局,这盘棋自然便没有继续下下去的必要了,反正顾师言也知道,这不管怎么下都不会胜过王偃青,所以对于程雨声的突兀出现,也不觉得厌烦。
顾师言是延陵的棋待诏,平日里最是清闲,头没有任何司,除了皇帝陛下的圣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使唤动他,因此在延陵朝野下,有“顾自在”的说法,不结党的顾师言,在洛阳城朋友很少,除去亦师亦友的王偃青之外,也是这个才结交半年的程雨声了。
王偃青喝了口酒,笑道:“我听刑部说,你这半个月都不在洛阳城,去哪儿了?”
程雨声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无事便喜欢『乱』跑,平日里是来找王偃青喝酒,王偃青想清静的时候,程雨声也识趣的不来打扰,在这段时间里,程雨声便喜欢在洛阳城外的乡下转悠。
这次回到洛阳城也才是一天前的事,听到王偃青问起,程雨声也没有半点隐瞒,笑着说道:“收拾了几个山精,然后跟着镖局走了半个月的镖。”
顾师言听到这个答案,有些嫌弃的看了程雨声一眼。
大抵是觉得程雨声这么个刑部供奉,去走镖怎么都掉价。
王偃青点了点头,不觉得程雨声这样做有些什么,山修士,虽说都在一条大道,可各有各的路子要走,不必相同,也不要怕相同,反正自己觉得好便行了。
喝着酒,三人闲聊,不知道怎么便聊到了今年的科举,顾师言挑眉笑道:“今年的科举考试极有看头,一群大儒门生,平日里才名远扬的儒生们,却都没能把状元给带回家去,反倒是被一个横空而出的偏僻地方走出的公子哥给攥在了手里。”
王偃青淡然说道:“这山野之间也有能人,不可小觑,平日里眼高于顶惯了,要是真有一日吃了苦头影响才深刻。”
顾师言哈哈大笑,“偃青先生说的有理,实在是有理。”
两个读书人闲谈,说来说去便都是那些东西,程雨声不爱听,因此等他把带来的酒喝完之后,便自顾自起身告辞,王偃青没有挽留,只是在程雨声走出小院之后,才说了一句话。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声音很小,喝得醉醺醺的顾师言没能听见,可春水却是一五一十都听进了心里。
便不由得红了脸。
……
……
走出小院,程雨声把手下意识搭在洛水刀柄,漫无目的的闲逛,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走到了某条小巷,程雨声随意看了一眼那边小院,那个以前没事陪着他坐在门槛吃糖葫芦的小姑娘自从开始练剑之后,便大部分时间都在摘星楼那边,他已经很久都没见她了。
一次见她,那个小姑娘长高了不少,捧着那柄通体雪白的小雪在远处向他招手,当时程雨声急着出城,也没有逗留,可那也是他们这两年时间里的唯一一次相见。
故人依旧,只是人心在变。
叹了口气,程雨声推门虚掩的木门,走进那座小院,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颗长势极好的桃花树,一时无言,他想起了那个喜欢桃花的姑娘。
也知道那个喜欢桃花的姑娘不会想起他。
如此一来,才真是愁思万缕。
虽说我程雨声喜欢你叶笙歌,是我程雨声的事情,但没有得到回应,没有得到心人的喜欢,要是说不在意,那都是假的,一点都立不住跟脚。
程雨声又叹了口气,走出院子,想着要去那个馄饨铺子吃一碗馄饨,只不过才关门,便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同样腰间悬刀的清瘦老人。
老人身材不算高大,但也绝不矮小,腰间悬了一柄短刀,这样站在程雨声对面,便让程雨声感觉万籁俱寂,身前唯独只有这老人而已。
老人看着手按着刀柄的程雨声,神情不变,没有急着开口。
程雨声皱着眉头,看着这悬刀老人,光是他往那里一站,便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此程雨声都可以判定,那老人绝不可能是普通江湖武夫。
老人往前踏了一步,忽然笑道:“程雨声,连对老夫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程雨声正想着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拔刀相向?
这个念头才生出,老人身前便生出一股磅礴刀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程雨声如临大敌。
那老人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从腰间拿出一个朴拙的葫芦,倒了几口酒在嘴里。
程雨声洛水在鞘,怎么都抽不出来。
老人却快要到程雨声身前。
酒喝了几口,程雨声才总算是抽出洛水寸许,可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在洛阳城,只有少数人知道,修行境界最高的是那位自困于摘星楼的昌谷先生。
那位昌谷先生百余年里,也仅仅出过一剑。
程雨声有幸看过,但那一剑的威势,起今天,要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悬刀老人,一手拿着酒葫芦,一只手按在刀柄,来到程雨声身前,笑问道:“你那不成器的师父,没告诉你他有个师兄?”
师兄?!
什么师兄?!
程雨声此刻被刀势所压,哪里有精力去想其他事情。
清瘦老人散去刀气,看着程雨声,低声道:“老夫姓陈,单名一个酒字。”
陈酒?!
程雨声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