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诺踏入炼场内围大门后, 曾看到喂鸟老妇和铁匠, 一个站在篱笆门外嗑瓜子, 一个坐在铁砧上踢剑条。两人当时的目光都落在大道上,似乎正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当时楚诺就想,大道空无一人, 连一只蚂蚁都没有, 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广场太宽,而是他们太小。其实就走在试炼场大道上,却以为是在一片大得离谱的广场上, 喂鸟老妇和铁匠低头观赏的, 正是他们这些小如蚍蜉的修士。
自己的生死落在旁人眼里,不过一场好戏。
楚诺转头看向另一边, 自然就看到那名和铁匠一样,高大如擎天金刚,面色却千变万化的喂鸟老妇。
看戏是吧,那就好好看, 楚诺心道。
若是在平时,她的心境绝不会因为别人的态度而波动丝毫, 眼下的愤怒, 明显是神魂小世界所致。
她没有刻意去控制这股愤怒,既然是磨砺心境, 那么就象在荒山里为自己开辟道路, 每一个坎、每一座峰, 都要去认真走过。直到有把握在将来某天,走过类似的坎、类似的峰时,可以如履平地。
当别的修士在神魂小世界中挣扎,心里想得是如何比别人走得更快更远的时候,楚诺依旧保持不紧不慢的步伐,体验在神魂中剔除杂质的过程,琢磨眼下这条路要如何走,才是最好。
两座道境山的基底愈发往深处扎根,从而更加稳固。而露出海面的部分,正在与海平面一起逐渐升高。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楚诺的异常,就连站在神魂小世界外看好戏的城镇修士们也不例外。楚诺看上去走得相当幸苦,而且也不是走在最前头的那群人,甚至当她走进一片沼淤时,速度突然减慢,被一名又一名的修士超过。这样看似不尽人意的表现,怎能让人另眼相看。
但五毒尺边上那两个结丹老精怪,却是看出来了。
霍守心阴沉着脸道:“我听闻,只有因果道修士才能炼制的问心符,使用者的灵识越强,符的威力便越大,磨砺心境的效果也越佳。那女修的灵识似乎不太一般。”
霍螭闭眼养神,既不去看尺上世界,也不理会霍守心的冷言冷语,似乎看到问心符之后,便对尺内尺外的世界都失去了兴趣。
霍守心见他这副模样,越发不悦:“问心符自行点燃后,制符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那混小子就不怕连筑基也跌破么?真正白白糟蹋霍家那些年的资源!”
霍螭眼未睁,淡然道:“他既然这么做,便有他的道理。”
“还能有什么道理?还不是和当年一样,歇斯底里地与我等作对,连一件小事、一个小人物都不放过。不然?难道是看中那女修的天资,想着将来成为道侣,助他恢复修为?”
提到“当年”,霍守心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一个结丹修士,活生生跌到筑基初期,连模样、性情,都变得与少年人一般无二。向霍家开口很难么?无论他当年如何乖张难训,到底是霍家的天才,若有需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难道会不出手帮他么?不就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才不愿开口!
“如今他非但自逐天水城,还改了姓氏,便是不当自己是霍家人咯。既然不是霍家人,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当年霍家为了栽培他,天才地宝花了多少。这么多年了,不敬长辈这条罪名,我们难道就不能让他吃点教训?”
霍螭突然笑了笑,打断了霍守心的絮絮叨叨:“我们?”
他直直盯着霍守心,面色倏然冰冷:“任何人,哪怕是主家的人,若动他一根汗毛,那么就没有‘我们’了,让天水城助主家拿下堰都的事,就免谈。”
霍守心面露不屑:“你现在跟我较个什么劲!当年那事,若不是霍家给你出了主意,你早已是一抷黄土。当年你既然选择听从霍家,便和那小子注定水火不容。此时何必虚情假意,上演那父子情深?”
这几句话,说得霍螭眼皮狂跳。
霍守心明白,戳心窝子的话,点到为止便好。缓了缓语气,甩袖子道:“你的家事,与我云来观何干?要纵容还是要教训,都是你的事,我懒得管。”
有时村那里,荆有时已撤去障眼法,盘腿坐在冯小百事的石屋外,朝池塘对面探头探脑的酒肆青年招了招手。
那酒肆青年,就算再木讷,好歹也是名炼气期修士。虽然看不透荆有时的障眼法,但也多少觉出些古怪动静。现下看到荆有时盘膝而坐,脊背正对着的,是一座曾经空无的石屋正门,似乎有些为人护法的味道?
青年依照荆有时的手势,打了一壶酒,手捧一只空碗,想了想,又挟了一张矮脚小几,一路小跑至荆有时面前。也不言语,只管将小几搁在荆有时面前,碗放好,酒壶拎起来,酒水却不曾倒下,只是拿一双眼睛瞥着荆有时。
荆有时一愣,道:“我为你娘免费诊脉有三次了吧,这壶酒水钱是不是可以免了?”
那青年瓮声瓮气地道:“你在村里给人诊脉从不收钱,但我们家卖酒从来是要收钱的。你有你的规矩,我家有我家的规矩,两码事。”
好嘛,愣是把两件事之间给撇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