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黑了,守着下河区城门的宋家汉子抠了抠脚底,心想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以往他可从未敢如此念想过家里那张破长凳。这几天来了许多外地人,他从中收了点“小钱”,现在感觉回家说话都大声了。在收拾东西回去之时,他忽地察觉到了些什么,朝着下水渠的方向望去,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两人紧靠着湿润的墙壁,不敢呼气,待脖颈处那股冰凉的注视感消失之后这才敢蹑手蹑脚地沿着下水渠前进。
水渠里,一个人在一盏近乎破掉的壁灯下独自等待着。他焦虑地看了看手中的怀表,又看了看水渠黑暗尽头,发现依旧没有任何阴影闪现。不得不从兜里摸出一根纸烟,凑到壁灯里的灯芯处点燃。他抽了几口之后,便丢掉烟蒂,踩掉熄灭。
忽地,壁灯豆粒般的火苗突然窜动起来,男人的手立马摸向腰间,握住了刀柄,借着火光盯着黑暗深处。
“别紧张,是我们。”来人取下了自己高高的斗笠。
在认清面孔之后,男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悦地说:“你们来晚了二十分钟。”
穿着黑色大氅衣的家伙作了一个无奈的手势说,没办法谁叫你们下河区卧虎藏龙呢,一个看门的都这么厉害。
“你们被他盯上了?”
“……差点。”另一人补充道。
男人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两套衣服分别扔给对方,叮嘱道:“换上这身衣服……记住,一定要避开穿着黑衣,带着黑帽的家伙。这些狗不仅鼻子很灵,咬人也很凶。”
两人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取笑道:“我还以为有你在我们就万无一失了呢。”
男人递过去一张纸条,说这是地址,随后他正色道:“的确是万物一尸……我毕竟是个收尸人。“
水渠散发这恶臭气,这风有些阴冷。
三人一前一后,逆着水渠的流向去向更为幽邃的地方。到了出口之后,两人默默跳上一艘装有尸体的船,和那些尸体紧挨在一起,
那个男人没有说笑,他的确是个收尸人,准确点说是捡尸人,是从乌河里捞尸体的职业。就算是天玄塔那帮家伙,见着这种外面裹着黑布的小船,都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他们两人选择了这个男人,只有他才能把他们偷偷运进这个禁忌之地。
今夜,他们是来拜访老朋友的。
一想到这儿,陈申不禁桀桀笑出声,十二年,十二年了啊,我终于找到你了,玉临天。
小船破开乌河漆黑的水面,驶向灯火通明的下河区,就像是从黑夜里掠出的利箭。
下河区的胡家巷子里,王玄刚刚睡醒,他伸了一个懒腰,看向落日的方向望得出神。随后他收回目光,看向后边院子,对着正盯着自己的成三儿微笑示意。
成三儿毕恭毕敬地对着屋檐上的王玄弯腰点头致敬,待对方从屋檐上跳下消失之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唾骂了一声。站在二楼栏杆处的玄清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朝着在井边打水的成三儿问道:“水多久才能烧好?“
“回小姐,还要两刻钟。“成三儿弯着腰答道。
“从今之后,不得用时刻来说时间,只准用分钟,我玄清儿的小厮可不准那么土气……还有,“她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正色叮嘱道:”你可以对江伯,王玄表示尊敬,但不是每个人你都得这样。你就算是小厮,也是我玄清儿的小厮!“
简单的洗漱完毕之后,王玄心想腾了这么空的肚子,今晚一定得好好吃回来。他看着窗外那两轮漂亮的双阴月,幽冷的光落在下河区最高的那栋建筑上,溢出晶莹的色彩,舒爽的夜风吹着他刚洗干净得头发。这真是个不错的夜晚,除了有些太冷,以及……寂静。
是的,太寂静了。
今晚隔壁马婆婆没有扬着大嗓门和别人吵架,那些孩子们也没有绕着巷子追逐,传出欢声笑语的声音,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抽走了巷子里所有的东西,让这里变成了真空。王玄淡然地挂好毛巾,走出屋子,离开院子,推开门来到了巷子里。
巷子里的壁灯忽明忽闪,与屋子里的冷寂不一样,这里明显更为燥热。王玄的目光被一只飞蛾吸引了过去,飞蛾围绕着壁灯飞舞,在某个时间节点它终于是发现了壁灯玻璃表面一处损坏的间隙,钻了进去,然后被烧死。
壁灯下,两道人影逐渐拉长,燥热开始变得明显,然后这丝燥热被拔刀声凌冽切断。
不知是运气或者是什么,陈申的刀仅仅是划破了对方的衣角,就连皮肤也未曾触及到。短暂的错愕之后,陈申左手边掌探出,烈烈的破空声绕着手臂作响,小型的风卷聚集在他的掌心。与此同时,由于风卷形成的压力,迫使着王玄的身位不得不朝着陈申靠近。
无论上一刀为何差了点距离没有伤到对方,但这一次他利用风压封住对方后退的身位,这绝不可能会失手,他向来喜欢给别人的第一面留下深刻的印象,虽然方式有点粗暴。
正如下午那个女人用风封住门一样,王玄此时也被同样的手法封住了自己的后退空间,使得他不得不直面这一次的进攻。对方一掌击来,掌心夹杂着特殊的力量,自己不可能用身体硬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