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环视了一众人,颔首抿唇,兀自一笑,“这位大人何出此言?人人观我我观人人,难不成诸位朝廷大员竟如同深闺女儿一般,容不得人瞧了?这道理恐怕可说不通。”
她十五岁便可纵横朝堂,这般段数的小打小闹,还不曾放在心上,想在她手上讨到便宜,还要看他有没有本事。
“老大人胸怀坦荡,想来亦非毫无肚量之人,总不能因此便定在下死罪?”她四两拨千斤回敬,三分笑意清冷,疏懒落座。
万祜一口气堵在了心头,不上不下,着实可恨,这般讲来,他若硬要以此指责,便成了她口中睚眦必报的小人了,有失主国体风度。
一声闷哼,他拂袖而坐。
众人眼见这老相爷吃了闷亏,也都悻悻坐下,收了再去挑衅的心思,这可不好惹,三言两语便能反将异国大员一军,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姑苏亦水依旧不紧不慢的顾自斟酒,毫无不适,举止大方从容不迫。
叶宸枫但笑不语,难得见她这样一面,还真是有趣得很,他并不介意隔岸观火,看她大杀四方,毕竟朝中有些人的气焰早该消消,免得整日上蹿下跳不得安生。
余相眼珠一转,笑呵呵起身,拱手敬酒,“使者不拘小节,颇有潇洒之风,不知从何而来,身兼何职?”
姑苏亦水却未曾起身,以她的身份,承了一杯酒已是给足面子,她抬手尽饮杯中酒水,极缓一笑,眸中清寒,“历城而来,无名之辈不足为道。”
余相饮了酒水,却未曾轻易放弃,含笑再言,“历城可是闻名九国,虽说抚国不在,可北地九城却也不容小觑,阁下能代表北地而来,怎么能算无名之辈呢?还请莫要谦虚,一解这众人疑惑。”
姑苏亦水指下酒杯搁置,抬眸看向对面空着的位置,笑意微聚,“承蒙夸奖,却之不恭,在下姓苏。”
众人面色一肃,青白而过,或讶异,或惊叹。
这苏可是原抚国皇室之姓,承国刚揽尽抚国东八城,这抚国皇室怎么会如此随意出使承国,还一派坦然无畏。
余相不再追问落座,放下手中酒杯。
齐介抬眼掠过那一袭红衣似火,却愕然睁大了眼,抬手一指,半天道:“是夜王苏雾?”
众人恍然,如身在梦中一般打量了她,又望向上首陛下,这和谐相处的二人,怎么这般不真切,隔了灭国深仇,难道不该分外眼红,拔刀相向才对?
姑苏亦水举杯,只是一笑,不曾作答。
众人目光瞬间警惕,隔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距离。
叶宸枫倒不知她的名声如此响亮,竟震慑到了这承国朝堂。
姑苏亦水当年行事确实狠辣了些,只因初出隐凰城急于落稳脚,少不得用些手段,名声便也从那时传的离谱起来。
她抬眸掠过他一眼,见他还是没有插手的打算,无奈瞥眼。
“北地是北地,抚国是抚国,苏雾也只是苏雾。”
姑苏亦水殷唇微挑,眸中笑意清寒。
“陛下,这……”余相眸中笑意隐约,拱手看向上首。
众人一致抬眸。
叶宸枫镇定自若,眉心一动,抿唇抬眼间,不怒自威,道:“夜王与朕乃是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得同饮一杯。”
他一杯清酒在手,抬手间众人自然只能掩袖陪同。
“不知国师如何未至?”齐介落杯,目光一扫右上首,问出了众人疑问。
叶宸枫目光扫过空着的席面,“许是有事耽搁,不必等候开宴即可,事毕他自会寻来。”
姑苏亦水无可无不可,歌舞升平,烟娇百媚,看得多了便也入眼不入心,着实提不起兴致来,倒是不乏有心者,暗送秋波,目光盈盈。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她也不避讳,随意而笑,疏懒清冷。
叶宸枫却看的眸光微紧,他的皇宫竟成了她的风月场,真是恼人。
旁人不觉他的异常,姑苏亦水却早早看穿。
见他掩藏在平静下的气闷,她却兴致盎然,颇觉有趣,便也更加不作收敛,甚至对他遥遥举杯。
他无奈扶额,不去看她,随手举起酒杯微止饮尽。
姑苏亦水没忍住扬了唇角,颠倒容华,几丝缱绻魅惑,如同染了桃夭胭脂色,一霎倾艳。
众人屏息,沉敛目光,不忍直视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这般妖艳,偏生还不知检点,众目睽睽之下,这眉目传情,像什么话,不成体统。
“近日朝务繁杂,难得歌宴得闲,卿等且尽欢,朕与夜王有事相商,先行一步。”他停杯敛眸,眼底一抹微不可察的抑色,扫过她的笑容。
姑苏亦水视若无睹,对他信口雌黄的本事却佩服五体,拂衣欲起。
殿外一声脚步传来,瞬间吸引了满室目光。
“且慢。”
凤兮疑笑意一显,撩衣而入,俯身拜下,“臣来晚了,陛下恕罪,当自罚三杯。”
他不紧不慢三杯酒下肚,面不改色。
余相一笑,“刚还说到国师大人,这厢便来了,不知是为了何事绊住了脚?”
凤兮疑一抹冷光悄无声息滑过眼中,长身玉立,隽雅如松。
一侧怀济匆匆而来,附在上首,无声低言。
叶宸枫目光一掠大殿,指下动作微顿,笑意微凉,“国师来的正好,朕与夜王先行,你便留此代朕饮宴。”
凤兮疑颔首而笑,“陛下不急,可容臣说完方才答案之后再行?毕竟此事颇有几分意趣,牵涉之人……不可不言。”
他目光停留在姑苏亦水身上,微微侧首。
姑苏亦水几分惊奇,缓缓抿笑,这是意有所指,来者不善?
叶宸枫眉心一动,抬手,斩钉截铁,“不必,今日欢宴为主,不为外物所扰,此事压后再言。”
姑苏亦水几分笑意凝结,沉沉睨他一眼,转眼看向凤兮疑,“哦,看来这位国师大人是为苏雾而来的,既如此,听与不听想来也该本王说了算。”
知险而为,她倒也想听听,是何与她相关之事,“不妨,讲来!”
叶宸枫目光一冷,她既开口,此事便压不住了。
凤兮疑却未曾接话,只是抬眸看向上首,“陛下可允?”
叶宸枫目光浅淡,笑意单薄,“她想听,你便讲吧。”
凤兮疑拂袖侧身,面向她,“夜王殿下,有人想见你,不远千里而来,他说……”
叶宸枫一抹笑意清冷,屈指磕在案面,一声闷响。
姑苏亦水眉心一凝,掠过他的动作。
“够了。”
她抛开一切,疏懒一笑,漫不经心开口:“有人想见我?想见我的人世间多了去了,有侠士剑客,有深闺碧玉,更不乏王侯将相,拒绝的多了,免不得有人借机生事,国师此言,耳熟能详,不需再讲了。”
她心底了然,明镜般澄亮,他是不愿意她听的,他不想她知道,那么,信他又何妨?情愿不知。
凤兮疑眸中凝结,笑意不改,出乎意料她竟然反悔了,怕了吗?好戏开场,亦不怕等。
“如此是我疏忽了。”他两步退后,隽雅如旧。
“陛下,既有要事相商,自然耽误不得,行否?”她抬眸看向他。
叶宸枫叹息,笑意飘散,“自然。”
他起身拾阶而下,二人相携而去。
外庭花树,泠泠如雨,美景多娇,姑苏亦水却毫无欣赏兴致,眸中一抹清寒掩藏。
“你不必说,不听也罢。”她缓缓开口,红衣缱绻,孑然一身,微微仰面,白皙下颌曲线优美。
叶宸枫落后她两步,眸中一抹灰暗,不变的笑意温凉。
“亦水,以前的十五年发生过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