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郡守府,高墙阔院,黛瓦青砖,颇有几分雅致风景,府内清一色的桃花灼灼,有花匠专人修剪。
郡守吕信焦头烂额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重任,实在是一筹莫展,恨不能以头抢地,修葺皇宫这等大事落在头上,昨日收到传令,直到如今却依旧不见拨款下达,这摆明了就是要宰定了他,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只听人估算一番,便让他止不住心如刀割。
踱步转来转去,他心烦气躁的叹气连连。
门外花匠一溜烟便换了个他看不到的地方修剪花枝,生怕被殃及遭受池鱼之灾。
手下幕僚匆匆而来,吕信上前将人拉到书房,关了房门将下达的折子交予他一观。
“依汝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这夜王只传下这一道命令,再无后话,这修葺行宫所需的银子,难不成真要老夫自掏腰包?”吕信花白胡子微翘,瞪了瞪眼,轻“哼”了一声。
“大人,此事既已交到了您的手上,就算我们再不愿,也是万万推辞不得的。”幕僚神色凝重,沉沉开口道。
“这夜王素来手腕狠辣,你我身为刀下鱼肉,我平川府只能承了此事,否则恐怕下场堪忧。”身为平川郡府的幕僚,少不得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若无什么见地,自然也不会得这郡守大人的倚重。
吕信抬手抚了抚胡须,老眼微眯,过了一会儿叹息了一声,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若有选择,他实在不想当这个窝囊的俊杰,想她吕信一生宦海沉浮,三年前北地划土而治,他能做到独善其身,三年后抚国倾塌,他也能立于不败,如今被人反咬一口,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赔上银子是小,折损了面子是大,这北地诸城如今也就是这平川还能做到富庶稳定,若非军事不强,他早就有裂土分疆自立为王的打算,如今这一出倒好,这夜王早不立国晚不立国,偏偏要踩在他头上高升,当初抚国分裂之时她明明有机会将一切攥在手心里,可却硬生生拖到了如今,让他从美梦中一坠千里,实在可气!
“她区区一介小儿,身上还有前朝罪名未曾洗脱,却行事如此嚣张,这口恶气本官实在难以咽下。”吕信面色沉凉,这如今的年轻人,都是如此猖狂吗?竟然威逼臣下放血,真真厚颜无耻。
幕僚亦是心底唏嘘不已,虽说夜王名声向来算不上好,但任谁也难以想象,这人无耻起来令人发指。
“大人莫要生起,此事虽势必要放血,但我们却也不能白白付出这么多银两,您如今与这夜王来硬的只能得不偿失,依在下之意,倒不如先遂了她的意,至于之后的一些要求,再提出的话,想必这夜王也不好拒绝……”
他话未说尽,抬眼一笑,深深与吕信对视了片刻,阴谋算计全在这一眼之内,到最后谁能占到便宜还未可知,天底下哪有白拿的东西,若是能趁机谋取一些永恒的利益,倒也不算白花这许多银子。
“这夜王殿下有他的打算,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何必拘泥这些,大人,有舍才能有得。”
二人心照不宣,各自收回目光,藏下满腹心思。
“本官拿的起就放的下,她既给老夫三日,那三日之内不惜耗费巨资,老夫也给她看到成果,只是这银子,也要花的物有所值才是。”吕信眸中一抹狠厉,自怀中取出一只令牌。
“老吴。”他开口吩咐一声,门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老爷!”管家老吴佝偻着身子,行了一礼,憨厚一笑。
“老爷有何吩咐?”
吕信将令牌丢了过去,大手一挥,衣袖一拂,冷冷言道:“去库房,取白银百万,修葺皇宫之事,务必给本官办的稳妥漂亮。”
“百……百万……银子。”
“老爷,当此言真?”老吴接住令牌的手颤颤巍巍,偷眼打量了一侧旁人,几分无措与慌乱。
这可是一百万两银子呐,这财库都要被掀的底掉,老爷疯了吗?
“废什么话,让你去便去。”吕信瞪了他一眼,被这一番话刺的心底忍不住在滴血。
“哪那么多磨磨唧唧,还指使不动了不是?”
老吴见状慌忙磕头认错,攥紧了令牌,慌不择路的推门而出,去往财库着手准备。
房中幕僚望了一眼老管家离去的身影,回身一抹笑意,对吕信拱手道:“大人做得对,这夜王若是立国在这平川,还不是任由大人搓扁揉圆,更何况这皇宫还是交由大人修建。”
吕信转身回到座位,将桌上那张折子扔到了一旁,指上硕大的祖母绿扳指来回转动,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平川的人情风貌只有本官最清楚,她若是想要这一国根基稳固,不许给本官高官厚禄,是万万不能善了的。”
幕僚袖底五指一转,逢迎一笑,侧眸掠向桌案上被扔在一侧的折子,精光闪烁,言道:“依属下之见,这夜王确实有几分本事,大人审时度势,谋取最大利益即可,还是莫要与此人针锋相对,以免为人所乘得不偿失。”
吕信不耐烦的饮了一旁热茶,眉头一皱,言道:“这小子确实是个硬茬,这抚国皇室都要死绝了,她还能耀武扬威手握大权,本官自会留心应付,只她识时务,愿意给本官想要的东西,本官要绝不会轻举妄动。”
前朝多少风雨诡秘,昆帝死后传位太子苏霖,此后晋国公拥立苏霖为敌,这几分倒戈,皇城都换了主人,到如今国破家亡,这夜王依旧能好端端的搅弄风云,自然不容小觑,他吕信也只要该得的东西,不该想的那些东西,他也是有分寸在的。
“到底这新朝旧朝,转了一圈还是苏家的天下,是非成败,得失存亡,若是这小子当真有本事,倒也在乱世做出一番作为让我们这些人看看,她若能游刃有余的带领北地开疆拓土,老夫服服帖帖的俯首称臣又何妨?”
这如今天下的局势,他也能看得懂几分,都乱了套了,谁也别想再有安生日子过,夜王若当真有本事,就该为北地尽管谋一条出路才是,若她确有能耐纵横捭阖,所向披靡,谁有会再暗中生事,心下不服呢?
幕僚闻言面色一时一沉,身为文士谋臣,生平所愿自然便是能跟随明主,在乱世中有一番作为,成千秋霸业,流芳百世,只是这良主难觅,人心难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