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朱门,过长街绵延,燃朝天香三柱,一杯清酒祭天地,风扬起香烟流云般盘旋,三角鼎铜铃相撞,清脆声摇曳宫廊。
章程已乱,便也无谓什么该与不该,他索性只命人奉了玉碟入皇祠太庙,省了祭拜之礼,事实上也并没有大臣愿意再去面对里边先帝牌位,那是一段并不光彩的记忆,过去的虽已成过去,可耻辱并不会因此泯灭。
子不言父之过,臣不僭君之界,既不能宣扬言说,倒不如眼不见为净,也好过徒增闹心。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虽左右站的稳重,实则神游太虚,打心底不愿见眼前的一切。
还不及众人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双人影迎面而来,步如踩风,落得稳妥却也带着来势汹涌。
这步子走的虽优雅却也散漫,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位皇后这般姿态,蹬这下御四海的金銮殿。
荒谬!
斜斜挑起眼尾,这一眼可就震惊四下了,那艳色招摇晃过的妖冶,目光毫不客气的一一回扫众人。
大胆……放肆……
这算什么天下女子的表率,这般如何荒诞不羁的行径,怎堪入主中宫?
叶宸枫回眸俯视左右,径直与她同蹬九龙玉阶,案前站定。
“众卿今日站在这里,便该知朕心之所向,万山无阻。”
“三百年江山浪涛不休,代代先祖薪火相传,今日朕立在此地,执手之人,身前大道,两不相负,卿等跪皇后,当如跪朕。”
他惟愿自此后,与她比肩而立,九霄宫阙不弃,刀山火海不离。
众人隐怒,暗暗压下心中火气,等候最恰当的时机。
跪。
众人齐跪,沉默不语的跪,一言不发的跪,寂静异常的氛围。
叶宸枫眸中笑意清冷,只是掩在无人察觉处,若非顾忌她之所愿,今日怎会有这些人折腾的机会。
“卿等膝下跪何人?”
他无喜无怒,不疾不徐,玄衣威临,只眉心一抹起伏。
“臣跪天地。”
“跪忠君事主。”
“跪碧血丹心一片!”
“跪陛下!”
四下各自声音起伏,或郑重,或悲戚,只字不提今日主题。
姑苏亦水当先制止了叶宸枫再言,他不该左右在这样低劣的择间,这一步,她自有打算。
杀威棒还是绊脚石,自有青锋宝剑在。
“跪的什么,不是尔等信口开河能左右的,三言两语,岂非苍白无力。”
“诸位为官多年,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当真是可笑了。”
她字字诛心,针针见血,既已拜倒阶前,偏还要拿捏着清高不屈的姿态,论厚颜无耻,可见一斑。
“或者说,诸位当本王是先去的寒太后?容忍得你们心思各异,粉饰太平的各自为局。”
“你既自称本王,难道还要承国上下俯首帖耳,尊你一声千岁娘娘不成?”众人一时被激怒,再难压抑克制,愤懑直言。
“放肆。”
叶宸枫本不欲插言,闻言神色倏忽一冷,圣旨名宣,昭示天下,岂容旁人质疑。
那人情急失言,口吐心事,闻言顿时慌乱环顾左右,见无人敢维护,瞬时叩头落汗。
“无论是本王还是本宫,尔等欲待何如?”
“蛊惑百姓,暴乱逼宫?”
“迫君上朝令夕改。”
“挟社稷以要废旨吗!”
姑苏亦水略一勾唇,沉眸潋滟,漫不经心的出口言道,一语戳破他们所有的谋划伪装。
此言一处,瞬间打破了一殿的僵持,心事暴露,免不得有人慌了阵脚。
“你……信口胡诌,含血喷人!”
……
反驳声不绝如缕。
姑苏亦水只是一笑而过,“卿等不愿听“本王”,那此后就好好听着“本宫”的教诲。”
“中宫坐不坐得稳,由不得你们说了全,也不会由得承国说了算。”
“陛下心怀天下,志在九州,四海之内无分国界,无分疆土,尽是子民,何来承国北襄之差?”
“既是手足同袍,怎可自相残杀,兄弟阋墙?本宫入承国匆忙,不日忽觉遗漏诸多,只能吩咐手下人日夜兼程送来,如今怕是已至阳城城下,卿等如何看?是洒扫门庭相迎?还是互为切磋一较高下?”
是同气连枝,或者轮番清洗?她不吝于将将话说的明白,单刀直入不留余地。
只有刀光剑影,才能让这些人认清楚自己的轻重几分,既想要与她博弈还想全身而退,世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可言。
“朕闻卿等邀万民齐贺,宫门前摩肩擦踵人山人海,想必难免踩踏误伤,故特下圣旨恩准大开四下商铺酒楼,以供百姓歇脚。”
“望归去后,卿等好生抚慰众民,商人店家经营不易,勿忘结账嘉奖。”
叶宸枫回眸与她对视一眼,目光柔软几分,虽说放手由她,但他也不是全然无所防备。
姑苏亦水暗瞥而过,他倒是不怕气晕一两人,这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鼓动了多少百姓,细算可不是一笔小账目,这可要逼着他们掏血本还债,将这些年吃进去的全部都吐出来。
“诸位如此有心,看来不少为今日大典准备,此情可感天地,快平身吧。”她眸中流光溢彩,一时竟教众人瞧不出真假。
大殿之上,上有陛下在此,若说平身,也该是君王金口玉言下令,可如今陛下显然没有多言的打算,这若是起身……那便等同于弯腰服软,认同了这个身份。
朝堂上三相不在,众人一时失去主心骨,本就只是为了共同的目的,勉强合作一次,这如今一旦有了动摇,即刻便分崩离析,成了散沙一片。
人心一慌,这各自观望着,竟有人当先起来了,继而拔苗般一个个扶带站起。
眼见此计已成,姑苏亦水方才收回目光,与他相视一笑。
正是时,忽而一道影子飞袭而来,手中一只雪亮匕首,当头刺向一旁最先起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