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不需多想,她的心思他能猜得到,他的打算她也早有预料,一切都已心照不宣,仿佛坠入了不能逃脱的棋局。
什么才算是恨?什么又叫做狠?
她无需多言,不去理会,城外要如何乱就让如何它乱,一切总要有个结果。
指尖掠过垂下的纱帘,她从窗中向外看去,清荷芬芳,虽离得有些远,也能感觉到水流声声入耳。
要怎么做?她从不认为这样的风平浪静能一直维持,仅仅是一个昼夜,都已经如此漫长。
她不能确认是否应该离开,可至少,此时此刻,她无法面对他,更不能面对心中挥之不去的猜想。
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在此之前,她不能放纵,只能克制,若是有命回来,这些东西再一并清算。
蓦然垂袖,她面色一瞬的挣扎,转眼间又恢复平静如水。
离开。
就算是围了城门外,挟持了上千俘虏,她也要走。
她赌不了他的退让,更不想再留在这里继续与他粉饰太平,这个地方,多看一眼都要命。
殿门外似乎有些非比寻常的动静,平日里弱柳扶风的宫人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两个陌生的面孔。
他会调换宫人,安插暗子,她并不意外,他不信她能放下心结,这本就是必然的,一切并不会因为她的风平浪静而掩饰过去,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些人在,她早就不会继续坐在这里。
松开手中纱帘,她不再去看窗外,也不去想门外的任何动静,想走出这里,一时半刻哪有那么容易。
殿内空荡荡,她端坐在一旁,抚过湛血剑冰凉剑鞘,面前隐隐浮现出那一双眼,竹林中那一个对视,她立时便失神定住,再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那双眼,那个人,她甚至不敢放任自己接着想下去,因为这一切都当真如此。
那这七年,她到底都在做些什么,这一切都还有何意义?什么隐凰城,什么野心阴谋,本来就与她何干?
谁能问鼎天下,谁能一统河山,跟她有什么关系,可偏偏是她,七年里为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硬生生要横插这一刀,到最后……只怕是一场笑话。
七年前的一场焚天大火,到底有没有人活着离开,到底是不是真的葬身火海,到底是谁让她不能独活。
还是说到底,她不过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共戴天,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只不过有人想要她这样以为,要她成刀!要她为子!要她不能回头!
要她背负着莫须有的重任,一步步掀翻隐凰城,推倒九国并立,还要她倾尽一切去杀姑苏上清。
她不可抑制的想象,有些念头一旦动了,就开始野草般疯狂蔓延滋长。
“我大概是疯了。”
手中湛血剑坠地,她呢喃后退撞到了床边,袖口扯到珠帘,玉珠哗啦啦掉了一地。
怎么想才是对的?
怎么做才是对的?
眼前暗了暗,浑身乏力的靠着床边倒下,她努力的想睁眼。
可闭上眼是黑的,睁开还是一样的黑,或者这些其实都是她的幻觉,她从没有睁开眼过,她一直都留在深渊里,还自以为走了出去。
放弃了睁眼的念头,她就这样沉沦了下去,不想再去追查什么真相,也不想再去揭开谁的斗篷面具,没有任何意义了,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是真的。
真的傻。
用半辈子去迎合了别人的一场戏一个局,若这是真的,那她至少也算是尽到了作为棋子的作用了,隐凰城她乱了,九国她分了,只剩下姑苏上清还没死。
那她是不是应该傻的彻底些,本本分分的完成最后一件使命,然后像如今这样,不用睁眼,永远留在黑暗中,一觉睡过去。
这一生,一场大梦方醒,结束的干干净净。
殿门外银昔听到里边一阵异常的动静,心底一乱,踌躇不决,这到底是进不进去?
她未得吩咐不敢擅自闯入,可里边若要有什么意外,身为随侍之人还是她的失职。
左思右想,她方才要推门,却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
“你左顾右盼,冒冒失失的在做什么?”怀济蹙眉瞥向殿门外的银昔,目光犀利的扫过她慌张神色,侧身让过身前路。
“奴婢参见陛下。”
银昔慌忙跪倒,只觉有口解释不清,忍不住回头去看殿门。
“这……奴婢是一时听到里边有异常动静,可没有命令不敢擅闯,这才心急如焚的站在门外。”
她连连叩首,伏倒在地。
叶宸枫闻言目光顿时一寒,大步上前推开了门。
怀济目光扫过银昔一眼,自觉的垂眸守在门外。
一入殿门,他扫过一周,看到地上散落的珠玉,即刻迈步走向纱帘分隔的里间。
“亦水?”
看到地上狼藉,他目光一紧,俯身扶向倒在地上的人。
她半靠着床边,面容掩在里边看不清楚,只是没有丝毫动静。
“亦水!”
他急切的再喊了一声,心中一阵莫名的慌乱,伸手去探她呼吸。
姑苏亦水缓缓睁眼,推了他伸来的手,深深蹙了蹙眉,眼前一切仍然模糊不清,看的人头晕。
“怎么倒在了地上?”叶宸枫收回被她推开的手,默然一瞬,开口问道,语气恢复了往常的镇静。
姑苏亦水缓了片刻,视线恢复了几分清晰,侧眸扫过散落玉珠,面无表情回道:“不小心。”
他神色微动,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却也不再多问,只再次向她伸出了手。
姑苏亦水垂下眼睑,没有再拒绝,将手交给他,任他扶起。
踩在地上的时候,她微不可察的晃了一瞬,只是很快稳住。
他察觉到,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她却从未抬眼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