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深深,闷在方寸天地,活的却寂寞如雪,便是满眼繁华也是留不住的过眼烟云。
柳君若从未想过前半生的风流荣华,到最后竟然零落的一身悲凉,家破人亡,深锁冷宫,纵便千种风情,又与何人说?
她望着镜中之人,已然形如枯槁,青丝渐杂白发,双唇苍白,一抹强笑却皲裂出了丝丝殷红。
这辈子,她何等荣华富贵没曾见过,出身名门贵府,天之骄女,足不染浊世尘土,口不沾经风之水,原以为此生都会安稳顺遂,原以为天下之大,能取那一人之心,可到最后她仍捂不热那深海冰。
若说这辈子,还有什么不甘……
那便是她不甘从此后青灯寂寞为伴,不甘如此黯淡收场,这世上还有她心中眷恋的人,她的一往情深,飞蛾扑火,还不曾燃烧了这座皇宫。
缓缓跪在了地上,她伏地握住只剩半段的木梳,力气之大,甚至被齿子扎出了一手血。
“你若当真不爱,那便赐死君若便是!你若当真无情,又何必留这囚笼困我一生?你若真的恨之入骨……你若恨太后,若恨我是她的女儿……又为何要我入宫?”
她的心底,一直记得那道圣旨,那道召她入宫的圣旨,她总也以为这是证明,是他当真记得她多年的好,记得她的苦苦等待,直到如今身居冷宫,她也不愿承认,他给予的一切,不过是将她当做局中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不留情。
姗姗泪下,她心底的念头,这辈子的不甘,都像是春风吹过的野草一样,不可抑制的野蛮滋长,甚至有种粉身碎骨的冲动,逼迫她要冲破心底桎梏,拼尽所有再搏一搏。
冷宫外门可罗雀,只有树叶簌簌作响,寂静破败的像是另一方天地,与富丽皇宫格格不入。
凤兮疑险些暴露身行,他衣衫如雾,飘忽如烟,躲了众多耳目,一晃身影便推了宫门,毫无困难的来到了破落的殿门片。
此处荒凉的来飞鸟都不愿经过,除了餐点偶有宫人想起,平素根本没有半个守卫。
他明目张胆的显露身影,目光上下打量了此地左右,冷宫景象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早便有所了解,只是不想竟然荒凉破败如此。
这里每一处皆透露着了无生机的惨淡,想必是宫人早便忽略了里边还住着人在。
只是一位失去所有机会的妃子,根本就不值得人记挂,若非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想到还有这样一位人选,不过若是说起来,她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略一勾唇,他不敢耽搁功夫,弼西宫中禾衣虽然不在,但也并不意味着一切就会万无一失的安全,他必须速战速决,用最快的方法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
“柳昭仪,冒昧求见,但请恕罪。”
他一眼扫过并不大的房间,里边陈设着几件简陋的器具,带着沉沉的潮湿与腐败,青纱帐的角落处藏着一道影子,动作间尽是狼藉。
柳君若慌张抬起头,一时望着走来的男子哑然失色,她已经太久没有与人说话,乃至于此刻她甚至忘记了呼喊,忘记了斥责,她只呆愣的怔在原地,想不明白,到如今竟然还会有人登门造访着座冷宫。
她并不觉得这是好事,也想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但却发自内心的害怕,畏惧着这个向来神鬼莫测的国师。
“看来柳昭仪还记得下臣。”
凤兮疑并不在意她的失态或者狼狈,只亲善一笑,迈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
“这里不该是你的最后归宿,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鲜活亮丽,人总要学会自救,指望旁人不如指望自己,我可以完成你的遗憾,救赎你的不甘。”
他循循善诱,一双黑的粹烈的眼眸,竟奇迹般生出几分明净透彻,宛如天神伸出的济世之手,悲悯而仁慈。
唇边一抹笑,他缓缓伸出手。
柳君若倒退数步,撞倒了妆台,手背砸的发红,她的双眼也发红,痛苦挣扎在心底,最终生怯颤抖的将手放在了面前掌心。
她只一瞬间思绪万千,见到国师的第一刻,她的心底是无尽的恐慌与恐惧,可她撞到桌角的下一刻,那却陡然清醒了过来。
畏惧?只有活在光下的人才会畏惧,她已经没有了一切,又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若当真还有什么是她畏惧的,那也只有那一人,她怕见他,怕被人撞见活的如此狼狈的她,怕留在他心底仅有的记忆都蒙上尘埃。
凤兮疑笑意愈深,眼神愈发清冽,用力扶起她。
他站直身形,对她缓缓启唇,道:“你愿意去死吗?”
柳君若心底一颤,眼神微微闪动了片刻,她惊疑不定,喉中一阵干哑生涩,长久没有吐出一个字。
“七日以后,就在如今,未时一刻,你戴着它,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一切都会结束,你会重获新生。”
他手中一方锦帕,里边是一枚古朴扳指,上边有些不知名的篆文印刻,带着独特的神秘与冷谲。
柳君若缓缓闭了闭眼,抬眸正色看了他一眼,未曾从面前人的眼中看出任何玩笑的意味。
她犹豫着抬手,停顿许久拿起了锦帕上的戒指,紧紧攥在手心。
“它……有什么用?”
她终于完整开口,红肿着一双眼,湿漉漉的看向身前人,咬唇质问。
“它不过就是一枚普通的戒指罢了,活人戴着什么用也没有。”凤兮疑一声叹息,冷而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边笑意隽永,眼底黑暗一片。
“你本该是个聪明人,相信我们之间一定能够合作愉快,对吗?”
他不动声色的隐去眼底冷意,亦不曾在乎她的答案,转身便举步离开了这座宫殿。
柳君若目光纷杂的看着手中扳指,她独对着一室清冷立了许久,方才醒悟到了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缓缓凝眸,她将东西仔细收到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