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坐了起来,面色微白,扶在一旁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颤。
“怎么回事?”叶宸枫目光微沉,伸手压在她的肩上,指尖一挑,便解了她的外衣。
臂上伤口微微裂开,虽然已好了大半,但留下的痕迹,仍旧在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那日绝门中被霍荆子所伤,她今日力战华国众人,虽然有惊无险,却也受了不小的伤。
“能够铲除绝门,这点伤倒也不算什么。”她并不怕疼,这伤也就刚碰到的时候痛得煎熬,如今倒也不觉什么了。
他目光定在她的伤处许久,默不作声的替她重新上药包扎,心底却带着涩然难言的滋味。
让她为他受伤,为承国流血,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但这几日,他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她却替他受尽了人世苦楚。
“用不了两日就该大好了。”姑苏亦水侧眸,望见他的沉默不语,想了想开口道。
他长睫纤细修长,根根分明的投下暗影,阴翳了神色,她本倒不曾在意的这些,见他愧疚竟也不自觉的跟着难受了起来。
“你若是不信,盯着就好,我就在这儿,到时痊愈任凭你检阅便是。”见他仍旧未曾抬眼看,姑苏亦水不由得作难了起来,她自己还未如何,他倒还哄不好了?
叶宸枫被她哄劝语气打动的无奈叹息,她总是不自觉中带着几分奇特的可爱,偏偏这又最能撩人心弦。
“要是不能恢复如初呢?”他有意维持着黯然神色,想要看她绞尽脑汁哄人的模样。
姑苏亦水抿唇如线,眼底一抹幽光掠过,倏而伸手掰着他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其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砍了。”
她甩手下榻,语气狠狠地言道。
叶宸枫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不误将人劝回头。
“你若是这时候一走了之,岂非让别人怀疑。”他好声好气的拉住她,有理有据的接着道:“怎么说,话都已经传出去了,世人皆知朕鬼迷心窍,纵容出了一个专横跋扈的宠妃,你若是走了,外人岂非骂朕见异思迁?”
姑苏亦水无动于衷,一抹冷笑,只道:“那你就告诉他们,你早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皇后死了,贵妃跑了,快去坐拥三千,纳满三宫六院去。”
“朕的三宫六院,换来换去,不都是你一个。”叶宸枫无奈何的动了动眉心,硬是将人拉了回来,一指熄灭了帐中灯火。
温软满怀,他虽没有睡意,却也只觉全身筋骨都懒了下来,卧榻之侧有她在,他就再梦不起什么江山霸业来。
世人都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深以为然,自有她出现后,他不止无甚大志,甚至还要败光了百年基业,可情深如此,早已无可救药,哪怕为此丢城弃土,他也甘之如饴。
甫一暗下来,沾到枕头后,迟来的疲倦便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姑苏亦水睁眼漫无目的怔然了片刻,一个眨眼间,便再没睁开。
月光乍破乌云,悄然潜入帐中,洒下柔光暧暧,拢了相拥而眠的背影。
……
一番险种脱困,云筝逃出承国营地,喘息了几口气,心神不宁的背靠树木,蹙起了眉。
他今日潜入承国营地,便是为了夜王而去,可他断然没想到,竟如此碰巧,不知先前未曾寻到人,还被那些人正好撞破。
本来他确实没做什么亏心事,但他如今身处大隋阵营,又曾任职在夜王手下,他只怕暴露出自己,会让夜王处境艰难。
可他断没有想到,竟会在狼狈逃跑之时,正巧撞上了夜王,这倒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原本虽领了大隋的命令,他却并没有为卫烨通风报信的打算,可今日事发突然,竟让夜王殿下反被困的更深,以他一人之力,断然是没有办法对抗承国这千军万马,这个时候,或许也只有传信大隋求援,才是最好的出路。
他逐渐平复下不安的心,有条不紊的做好剩下打算,将信鸽放了出去。
如今寒歌陌为隐凰城算计,死在了战场上,此事断然无法善了,凭着漠国的行事作风,定然是要不可开交。
而华国原本就式微,如今连唯一的继承人都折在了这一场大战中,还丢了城池,失守国门,此后只会更加的一蹶不振。
他纵然想不出来,到底这一场拉锯之中,谁能成为最后的胜者,却也知道时机稍纵即逝,瞬息万变的道理。
大隋纵然发展迅速,却终究根基尚浅,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此后便会被旁人远远的甩在后边。
纵然他对于大隋不曾有任何的私人感情,可如今那里确实已是他的归宿,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希望看到有朝一日,大隋沦落到与今日华国的下场相同。
指尖砥砺过粗糙树皮,他叹息了一声,只觉前途渺茫。
原本他此生会如同所有世家子弟一样,过得妥帖安稳而枯燥乏味,可一切都在一人的一念之间,翻天覆地的改变。
纵然一路走来,他也高拜过王侯将相,可到底什么才是他想要的?什么又是他该做的?他一直从未清楚过,反而只是被动的招架不时涌起的风浪。
或许这就是红尘众人,大多都难以违逆的,浑浑噩噩的顺水而行,一路追随着旁人的脚步,只求安然无恙。
曾经抚国未曾四分五裂之时,他的目标是拥护明主,跟随在正确的人左右,成就一番千秋功业。
后来抚国没有了,明主也早已成了泡影,他再次回了北地,拥立在小陛下的身边,只想着能够重新弥补心中未完成的缺憾,将陛下抚养成人,护住北襄屹立不倒,重新一整抚国旧日河山。
这这东西是曾经就是他的全部,可如今旦暮之间,这些都成了逝去已久的前尘过往,这一次,身在风浪漩涡之中,失了外力左右安排,他又该如何选择才算正确?
心底彷徨,他显见的迷茫空洞,只觉得非要选一个什么路去走的话,似乎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并不算多。
姑苏亦水坐了起来,面色微白,扶在一旁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