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斜斜,斜着两三点春雨,无声润物。
也润了衣裳。
宴方微微靠在栏杆边,也不打伞,任由细雨随意轻吻,润了一腔干涸的心。
是谁低低轻叹,“雁儿,你女孩子家……”他看宴方斜过来的眼神连忙住了口,左右看看没人,才松了口气。
他无奈摇头,又叹,“还是不要着凉的好,披件衣裳吧。”
宴方脸上今日没画那黑黑的碳粉,因此,越发荏苒清丽。
“你看?”她轻轻伸手接住丝丝细雨,近乎梦呓般的呢喃。她低声浅浅,似乎恍惚间便可以当做是温柔。
“总要亲手试试,才能知道身在何处不是梦,是吗?”
清秀的脸庞略微苍白,任由雨滴丝丝润泽。
她耳边两三缕发丝紧贴,黑与白惊心的对比,少女默然,便更让人不敢惊扰此刻的宁静。
是谁抬头远望——
聚缘楼和乐容楼本就占着这曜日的中心,经过多年来的经营,也扩建上了五层楼的高度。中街中心,黄金四铺一水的扩建,高低近乎相同,恍如群鹤立于鸡群,倒是形成了别一番特色。
此时她站在五楼搭建了一半的回廊上——
脚下木板零零落落,栏杆半成,只因这雨而暂且停了工。
宴方趴在栏杆边,远远可以望见绕城的洹河,烟雨蒙蒙间只余了一腔静谧,古典的建筑鳞次栉比,安静的河水缓缓静淌,耳边是聚缘楼里柔和的琴声,仿佛造成了一种远离勾心斗角人心纷扰的错觉,一如此刻不过是江南烟雨奇景,如此安详静谧……
也令人安心。
楼下有人三三两两议论,那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足够传到耳边。
“倒没想到聚缘楼和乐容楼竟然合作了,想来强强联手,势不可挡啊。”
宴方半回过身,下望——
来往乐容楼和聚缘楼的人络绎不绝,更是夹杂了两方的伙计来来回回东奔西走,合作合作,这便是她与乐云帆达成的共识。
吃点心?说白了要不了多大地方,她借他的场地,他借她的名气,一拍即合!
吃饭点心两不误,多简单?
乐云帆走过五楼书房,一回身见了窗外对面宴方单薄的身影,和风细雨中更显纤细娇弱,他有心招呼,却奈何事务缠身如此繁忙,竟也来不及寒暄两句……便被伙计捧了一叠文案进了书房,他也无奈……回头进了书房。
耳边琴声悠扬,宴方似乎兴起,转身进了聚缘楼。
五楼,便是聚缘楼的顶层,若说起厢房便只有一两间,更主要的是常子良请的琴师在此弹琴作赋,楼顶引用了飞雁居的设计——屋顶藻井四面镂空,传音效果更佳。
如此一举,使得一家酒楼好歹稍稍有了些文雅的风气,而不是只有酒肉鱼菜,实在是——有伤大雅。
用她的话便是不上档次,是以,请了琴师这件事,她却也是赞同的。
就像牛排加小提琴?高贵优雅的组合。
此时一身的寒凉,她错身过了常子良身边,含笑道:“常老板,有琴吗?在下技痒,也想撩上两弦。”
常子良含笑凝望,“你想要,自然要做到。”说完,便转身招呼了琴师,起身让位。
宴方走过,彬彬有礼,含笑请开了琴师。
美人似乎对宴方多看了两眼,便薄红上了双颊,含蓄的起身,让开了座位。
宴方看着手下的琴弦,似乎心中有什么喷涌而出,半月来的郁闷憋屈似乎只想借着琴音散发散发。
双手一压,余音顿止。
酒楼本来还三两笑语的喧嚣,随着琴音戛然而止的同时——也陷入了另一片沉默。
有人好奇的望向楼上,想一观——是出了什么事否?
如此费尽心思,却是徒劳。
就着地形,除了人站在五楼,从底下上看,又能看到什么?
宴方撩起广袖,以免水气沾染了筝体,影响了音律。她露出半截光洁的手臂,常子良脸色微红别过脸去,而似乎五楼空旷,本就避无可避。他无奈,只能走到了回廊边,也学着宴方方才的姿态,任由细雨丝丝,润了衣摆。
她扬手随意的拨了拨弦,润雨的天气,这筝不论保养得再好,还是微微有些受潮,音质略显沉闷。
宴方眉头皱了皱,抬手聚集真气将琴身熨了熨,再撩拨琴弦,顿时恢复了往日清脆。
楼中一片静默,本有些躁动的人群等了半晌等不到琴音,便想开口询问,此时却有三两零碎的音阶掉落,砸回了满腔的躁动。
她似乎仔细想了想曲调,终究是皱眉。想不出什么十足特色的……
此时一冲动借了琴来却无从下手,倒真真是有些憋闷。
常子良半回过头,含笑,“雁儿可有想好的曲目?不如随意来一首?或者……我找人给你起个调?”
她兀自单手支颐,兀自喃喃,“子良啊,你想听什么吗?我倒真没什么好主意。”
常子良似乎笑了笑,他的言笑举止素来轻缓,让人心中安定。
“不如就弹弹你想弹的,不必在意我的看法,看你心中郁气难解,不若随意弹上两手?好生抒发抒发便是。”
宴方叹口气,似乎脑中有什么频率浮上了心头,也不管场面有些躁动,似乎有人努力探出身子想一探究竟,宴方勉强看到一角——
有人探出身子好奇张望,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着实危险。
她无奈,撩弦上下滑音一扬,轻声开口:“客官还是小心着身子,这般行径着实是危险,还请回到栏杆内去吧。”淡淡略显稚嫩的嗓音,带着些许老成的意味。
有人赧了脸色,悻悻的缩回了身子,却并不离去,只静待弦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