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总管许彦带着几名小太监在一旁侍候着。书案之上,奏章堆的很高。旁边三个小巧、精美的箱子打开,里面还有一堆奏章。
雍治天子很勤政。他政变夺位,又历经数年,将朝中反对他的政治势力清洗一空,大权在握。心中时刻想着超越父亲,不说是千古一帝,至少要在史书中留下圣君之名。
因而,即便爱妃怀孕,需要人陪伴,他依旧每天准时到书房,或者去勤政殿中与大臣见面,处理政事。
起来休息了片刻之后,雍治天子吃了小半碗解暑的碧雪膏,重新坐下来批阅奏章。
这时,外头的小黄门来报,“何大学士到了。”
“宣。”雍治天子朱笔不停,口中道。
小黄门们一起唱名,“宣何朔觐见。”片刻,就见一身绯袍的何大学士进来,躬身行礼,道:“臣见过陛下。不知道陛下召臣来有何事?”
雍治天子将手里批阅完的奏章丢在一旁,哂笑道:“朕吩咐了,你就会照办吗?”
何大学士一时语塞。他在“前不久”刚带头封驳了天子册封贵妃的旨意,这是国朝定鼎以来的第一次,青史留名,公论褒扬。这时,只能是一声苦笑,道:“臣惶恐。”
雍治天子指指书房墙边的箱子,道:“朕意已决,选贾政出任福--建提学道佥事。但是,弹劾贾卿的奏章何其之多。何卿为文臣领袖,必有以教朕。”
何大学士给天子这阴测测的话说的很难受。天子亲口说他是文臣领袖,这绝不是褒扬,而是讽刺、警告。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喜欢大臣结党营私。
但是,背上冒冷汗那是不可能的。在强势天子手下当大臣,本来就是“伴君如伴虎”,要有这个觉悟。君子群而党。他何朔,圣人门徒,一片公心,有匡扶天下之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何大学士沉声道:“臣请陛下改弦更张,则朝中物议自然平息。”
雍治皇帝四十多岁的年纪,白胖胖的,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闻言呵呵的冷笑几声,“朕以为何卿有什么高妙的主意,也不过如此。六科都给事中,以武勋、文臣、清流、浊流划分大臣,妄图分割朝臣,结党营私。朕俱罢免,何卿拿下去办吧。”
说着,抬手示意,“许彦,把朕批阅后的奏本给何朔。”
太监总管许彦心里一声冷笑,笑眯--眯的将天子批阅过几本奏章拿给何大学士。
何大学士长叹一口气。他不能说天子没有罢免六科都给事中的权力,劝道:“陛下,即便撤掉六科都给事中,朝堂物议,又何能平息?贾国丈才具不足,经义水平有限,不适合这个职位。”何大学士把话说的很清楚。贾国丈。他知道天子要干什么。最终目的,其实还是要册封杨妃为贵妃。
雍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何朔确实精明、能干,强硬的道:“朕意已决。何卿无须多言。”
何大学士躬身行礼,道:“臣奉诏。但,窃以为陛下不取。国朝养士百五十年,浩然正气难养。”言下之意,陛下不要当昏君。态度还是很强硬。
天子要罢免六科都给事中的职务,可以。但,文官集团不会屈服。以父荫出仕的人,怎么能担任清贵的提学官?——难道是,寒窗苦读十年,却最后让一个不学无术、家世好的人来评卷?那读书还有什么用?
这本来就是在践踏文官集团的尊严、底线。
等何大学士出去之后,雍治皇帝接连着冷笑几声,拂袖离开了书房,去了杨妃的清夏斋。
他给何朔气到了。他为九五至尊,但一时间确实奈何不了这位宰辅大学士。他要是昏君,当然可以直接罢免何朔,下狱论罪。但,他并非昏庸之主。
这个时候,即便心里再愤怒,还是要倚重何朔为他治国。短时间内,没有人替换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