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许,冬日已经向西,摇摇欲坠。红彤彤的夕阳霞光,笼罩着京中沉淀着历史厚重感的宫墙、屋舍、大道,绚烂无比。
就如同此时京城中的政局:落日的余晖!
雍治天子自忖将死,雍治朝如同斜斜欲坠的夕阳,即将落幕。而贾环、齐驰、沈迁、张四水、曾季高、乐白等人带来的西域大胜、漠北大胜,便是雍治王朝夕阳之时,最绚丽的色彩!
这是自盛唐以来,中土王朝最强盛的武功!只要再东征高丽,据有其土,即可完成对唐王朝的超越!包括最鼎盛的贞观时期、开元、天宝年间。
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雍治十八年春当时局势危急,西北边陲震动。谁想到三年之后是这番清晰、强盛的局面?
只是,在这场“了却君王天下事”的历史进程结束后,每个人的际遇不同。
在大封功臣,报纸连篇累牍的报道、追捧两次大战的英雄人物时,核心人物、西域布政司左参议贾环回京后得到不是荣耀,而是天子的猜忌!
否则,以他从四品的西域左参议之职,叙功加官,最少一个从二品的布政使,或者六部侍郎。
但是,以贾环的年纪,雍治二十一年,他才20岁。升到这样的高位,结合他在朝争、西域中的表现,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最差的结果是三朝元老杨廷和,辅政数十年;中等结果是张居正:吾非相,乃摄也!再往上:有霍光废黜汉帝,隋文帝杨坚篡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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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京中各处消息传播、飞舞。继上午的震撼消息后,自吴王府,内务府传出的消息:雍治天子渴求着他最后一个元宵节,办的盛大、光鲜!
在这热闹的喧嚣中,在家中和罗君子、张四水密谈的贾环,忽而接到好友卫阳的邀请,到卫府吃酒。
咸宜坊的卫府,距离史家、吴王府并不算远。贾环抵达卫府约晚上七点许。
明净的小轩中,酒菜香气四溢,明烛高照。文华殿大学士卫弘,前翰林庶吉士、礼部主事卫阳招待贾环。小轩中烧着上好的无烟木炭,温暖如春!
卫弘六十多岁的年纪,此时换了一身灰袍,身形微胖,容貌在蜡烛的光线下显得苍老,宛若平常的老头儿。
卫弘将今日含元殿上的详情说了一遍,抿了一口酒,感叹道:“子玉,你的处境很危险啊!”
他是一个有抱负的实干型官僚!他很欣赏贾环。但若天子下诏处死贾环,他会争一争,却不会力保。他不是贾环的师长,不会为救贾环把自己搭进去。
真正会力保贾环的是新出炉的工部尚书张安博。但,张安博如今自己都不稳了。
雍治天子说人心不稳,不是没有道理的!上午的御前奏对详情,卫弘现在便透露给贾环。贾环来卫府的明面理由是卫阳邀请贾环吃酒。
若天子再年轻五岁,卫弘敢这样行事?
这其实意味着雍治天子的权力正随着他的老去,缓慢的、无形的流失。
贾环沉默了一会,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不满、苦涩、沉静,在这个举动中展露无遗,道:“卫相,宋大学士这么告一记刁状,我连上书辞官的机会都没了!”
有宋溥的话在前:不为君父的名声考虑,只顾自己。他再上书辞官,那真是明白的和天下人说:我就是觉得天子是个昏君!届时,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卫弘轻轻的点头。宋溥确实是在整贾环、张安博。
政斗,无所不用其极!允许几年前贾环把宋溥搞的灰头灰脸,被阻拦晋升军机处,不许宋溥整贾环?宋溥又不是木头人!
卫神童给贾环斟酒,略显担忧,直言问道:“子玉,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他其实比贾环还要大四岁,时年24岁,一身白衫,唇红齿白,很俊美的青年。他妻子是前大学士刘飞白的孙女。孩子都有了。
他担任了三年的翰林庶吉士,散馆后,转任礼部主事。不像书院的弟子纪澄,留在翰林院任翰林编修。
而上一科在京城的书院前辈们:许英朗,纪鸣都转外地任职。年后小聚时,他们都不在京中。
按照卫阳的想法,既然在天子面前挑明平定西域以贾环为首功,当今天子为何不赏?
就算觉得贾环年轻,将来威胁太大,可以如沈于乔一样,赏他的父亲贾政啊!恢复荣国公的爵位不难吧?说到底,天子心中还是有刺!这是贾环昔年历次政斗留下的后遗症。
雍治天子和齐驰的谈话还没传出来。按照雍治天子的说法:贾环这个人,想法有点多!潜台词是,他不放心!贾环套马甲搞事,他又不是没经过。
贾环抿一口酒,没有隐瞒,道:“我在杨皇后面前下点功夫吧!”辞官,这是他原本想好的退路之一。他打算在雍治王朝末年,离老皇帝远点。现在此路不通。
几天前,他到东庄镇上给叶先生拜年,他当时的感觉是:他面临的局势如同堰水湖,湖中的水越累积越多,很危险。现在得卫大学士告知含元殿上的详情,感受是:如临深渊!
他已经站在深渊边上。局势更加的危险、紧迫!天子有杀他之意,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现在,刀快架到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