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博死了。闻道书院的“首脑”们死了。西市刑场上的一幕,在三日后,就已经在公众的谈资中,渐渐的淡去!被新的舆论焦点所覆盖。
京中的官场,已经渐渐的趋于平静!华墨、宋溥瓜分朝堂上的空缺职位、利益。
而张安博被杀后,贾环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参议,要杀他只需要一个由头而已!就等着雍治天子的决断。
要扣的罪名几乎是现存的。闻道书院系的工部主事、贾环的好友乔如松上书骂天子有五大罪,条条刺痛天子的神经!揭开天子一直想要掩饰的旧事。只要用此案将贾环埋进去就行。
官场上落尽下石的行动,上演着尾声。御史弹劾的官员们被贬谪。十几名相关的官员远离京师。
生意场上撕咬在继续。咸亨商行被众多“大鳄”瓜分殆尽,姚炜、都弘被判入狱。贾府的生意正在全面的萎缩。层出不穷的对手们浮现,涉足贾府所有的生意:香水、胭脂、银号、药铺、布匹、白酒。各种事端频发,贾琏、贾芸、贾蔷等人焦头烂额。
然而,这只是余波啊!官场的事情,已经结束。雍治二十一年的三月中旬,就这样过去。
距离张安博,大师兄,叶先生他们的死,过去六天!
暮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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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往前,倒回至五天前。吐火罗,阿缓城。
周朝的吐火罗总督庞泽,在城中自己的府邸里小楼上,独自凭栏,眺望着整座城池。晚霞正笼罩着月氏国,吐火罗。
“算算时间,秦恭斋他们应该到了。”庞泽自语道。
北望京师,感慨难言!他已经接到京中贾环传来的信:山长、叶先生、大师兄他们下狱,恐怕难保。
五军都督府同知、新城王沈澄新官上任,按照惯例,抽调边军充实京营。共抽调一营兵力。疏勒军入选三千人,俱是沈迁的嫡系。这是沈澄巩固权力的手段。在西域当官的秦弘图带着贾环的亲卫高子重等人随行进京。
他在万里之遥,等待着最终的结果!望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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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火罗的夜晚比京城来得要晚。当闻道书院得意的弟子庞泽在忧思之时。
在这浓浓的春夜中,秦弘图带着一百余谍战好手,飞马进入京城外大明宫附近周家的庄园。他们比入京的军队要早到两日。
肤色黝黑的秦弘图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神色。京中消息,真理报上已经报道。他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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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西苑中,雍治天子正在含元殿的偏殿中召见大学士卫弘。
今天上午,卫弘在军机处警告了两位同僚:华墨、宋溥,慎重对待乔如松案,“两位要知道,众怒难犯!”
乔如松是老实人!老实人都逼得当众大骂雍治天子,可知此事是多么的不得人心。杀张安博尚可,杀孝子张承剑,杀闻道书院众人则非常过份。
如果闻道书院一系不灭,将来总有算账的时候。焉知此案不会再翻过来?
华墨,宋溥并没有表态。两位朝堂中的大佬心里怎么想的,不得而知。或许听进去了,或许没有。
卫弘无瑕去管两人的想法,到西苑求见雍治天子。至晚间时分,得到雍治天子召见。
偏殿规格不如正殿。布局如若寻常权贵的待客室。但陈设处处透着皇家贵气。
雍治天子坐在龙椅上,龙椅铺着坐褥,靠背。时年五十一岁的天子,两鬓斑白,脸上气色非常差。看着面前行礼的大学士,眼睛扫过,心思不露半分。
三呼万岁,叩见天子后,卫弘直言来意,道:“陛下若以工部主事乔如松案杀贾环,则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贾环于国有大功!臣望陛下三思!”
雍治天子的心思,朝堂上,谁不知道?路人皆知。他并非要死保贾环,而是从国事的角度出发。否则,以贾环在西域的功劳,死在这种小事上,谁还肯为国效力?
要杀贾环,用别的借口杀。
雍治天子皱眉,警告道:“卫卿,朕乃天子!”他为天子,要杀一个人,难道不能如意吗?
卫弘跪下来,摘下官帽,叩首道:“臣乞骸骨!”异常的干脆。
若天子年轻个两三岁,他必定不敢如此。前车之鉴不远。但如今…。有些事,他实在有点看不过去。“纸糊阁老”这样的名声,他并不想要。
当然,亦有孙儿卫阳恳求他的缘故!闻道书院那些书生惨啊!至于,贾环的命运,帮着拖延一时算一时吧。
“呼…”雍治天子震怒的盯着卫弘:你敢威胁朕?怒火加重他的呼吸。青美人忙帮天子拍着背。雍治天子一口气顺过来,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卫弘,半盏茶后,“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卫弘离开西苑。雍治天子陡然发现他所选中的大学士,还有如此刚硬的一面。沉着脸,半响后,吩咐道:“叫晋王这几日递折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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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四日后的这几日,京中的气氛,便是如此的“平静。但这平静的表面之下,蕴藏着激涌的洪流!
这便是雍治朝末期的政治气候。其一,雍治天子的绝对权威正在逐渐的丧失。随着他即将死去,他无力控制人心。有些大臣敢于违背他的意愿。
人心涣散!更因纪兴生流放、张安博的死,如此酷烈的手段,峻刻的性情,令天下的大臣们更期待新朝的到来!
其二,夺嫡之争,还在暗中延续。雍治天子安排后事,让吴王透露风声:请立晋王。但随着张安博、闻道书院一事而耽搁。就在三月十七日,西域一营兵将四千人抵达京城,事情似乎有些变数。
五军都督府同知沈澄调一营西域兵替换京营。朝中当然是有反对声。没有人愿意他手上实力增加。但,国朝历年来惯例如此:选天下劲卒为京营。沈澄的本意是调两营兵马。博弈之后,只能调四千人入京。
西域来的兵,恐怕属齐总宪影响力最大。但国朝名将沈迁没有影响力?而沈迁是蜀王的大舅子。蜀王是杨皇后的绝对心腹。雍王系势力大啊!
并且,最近沈迁似乎谋划着什么。有心人只要留意下沈迁最近的行踪,再往夺嫡上想想,就会有无限的遐想。
雍治天子将要死了啊!如何站队,朝中大臣,京中勋贵、世家们需要仔细衡量!
在暮春的美好春光中,京城的官场,充满了腐朽、黑暗的气息!死水般的平静。而暗中,世家勋贵、官员们,正在私下里串联,紧密的沟通着。
惊蛰早就逝去。这平静的湖面下,蕴含的不是惊雷。而是即将炸裂的血色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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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中,在京中权力人们、贵人们串联时,还有一些不起眼的、些微的日常事情正在京中各处发生着。
十七日上午,贾环的亲兵高子重率四十多名亲卫重回贾府无忧堂。奉命监视贾府的锦衣卫同知洪景着得知,报给锦衣卫指挥使邢佑、华墨得知。然而,锦衣卫不知道的是,混在亲卫中的秦弘图,拜见贾环。他是贾环一封手书,自西域召回。
十七日晚,沈迁在城中宴请西域来的众将。四千人的声势闹得极大。百姓、百官瞩目。在某些人的解读中,这是沈迁支持其父沈澄权位的举动。警告魏其候程哲、京营参将一等伯乌永通等新武勋,别动歪脑筋。
但在文官们看来,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有些力量失衡了!
十八日中午,蜀王宁恪受谋士尹言所托,在府中宴请大舅子沈迁、其妻贾探春。探春与小姑子沈秀儿详谈甚欢。而前院里蜀王、尹言、沈迁谈的什么,不得而知。蜀王随后去宫中见杨皇后。
十八日晚,工部军器局大使(正九品)马循和拿着工部主事乔如松亲笔信的神秘人相谈,得银十万两。军器局管着国朝的兵器制造、存储。里头有新铸造的火炮百门。
二十日,齐驰受众多文官所托,请沈迁过府一叙。酒过三巡,两人在书房中闲谈。
齐驰道:“于乔近日闹得好大声势,朝中不安啊!”京中虽然有上十二卫十几万人,亦有京营八万人。但,四千新京营,这股力量,还是让朝臣们不安。
新京营中,疏勒军占了三千人。这全部都是沈迁的嫡系。这是朝中的主流看法。而他本人,却是深知,这些精卒,恐怕应该叫做贾环的嫡系!
沈迁解释道:“保雍王而已。大帅有意管夺嫡的事?”
齐驰默然。只要不是造反,他就不想管。夺嫡之争,他向来是不参与的。
虽说,士大夫必然支持嫡长子继承制。但当今天子都是政变上台的。看看,当年支持嫡长子制度的大臣们,何等下场?他无意参与。只要宝座上坐的是当今天子的血脉即可。
譬如李唐当年,青史上可没有人说效忠太宗、玄宗的大臣是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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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看似平静的氛围中迅速的流走。至雍治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一日。
这一天,是山长、叶先生、大师兄他们死后的第七天,头七!贾环派贾兰、甄宝玉代表他和留在京城中的书院弟子们前往妙峰山下祭祀。
他现在没有脸见山长、大师兄他们!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他想要留在京中做一点事,告慰师友们在天之灵。今天是西域兵抵达京中后的第三天。
早晨时,朝霞横亘在天际边,在柔和的阳春三月中,这是令人惬意、享受的时光。
小时雍坊,建极殿大学士华墨在美妾的服侍下,梳头洗脸、吃着早饭。
华大学士的早餐自是很丰盛。不同于贾环那种包子、鸡蛋、豆浆。而是燕窝粥、羊肉、鸡汤、熘鲜虾等滋补品。
年方二八的美妾在一旁服侍着,笑吟吟的说着话。吴语侬软,极其悦耳。
华墨现在起床稍晚。正常的上衙时间是辰初(七点)。而如今是雍治朝末年人心涣散、法纪松弛,华墨早餐都在八点许。
外头一名老仆道:“老爷,大爷求见。”大爷便是指的华墨的长子华淳。
华墨笑骂道:“叫他滚进来。”他近日来,心情非常的好。
华淳进来,躬身行礼,问安后,再道:“父亲,听说翰林侍讲傅正蒙昨日上了一封奏章说贾环在西域横行不法,擅自毁坏钱法,这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