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夕笑意盈盈看着上门的吴老娘和吴老爹,声音温柔得像是春风,“你说,你们想要将阿玉逐出吴家?”
吴老娘梗着脖子说道:“我们也就是通知你一声,你只是个外人,这是我们吴家的家务事,你没资格插手。”
云夕内心巴不得阿玉能够脱离吴家这个泥沼,只是她却不能表露出来,不然吴老娘他们反悔了,就浪费了她这一番的布置。她神色微冷,“你们对阿玉不公,难不成还不许我为她打抱不平吗?”
云夕看向始终沉默的吴阿玉,“阿玉,这件事,你怎么看?”
在听到自己亲生父母要将她逐出家门,吴阿玉说不清心中是难过多点,还是喜悦多点,这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让她仿佛连语言功能也一并失去。
她目光直直对上父母的,吴老娘看着她那犹如蜈蚣一般的伤痕,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心虚。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随便吧。”
吴老娘见她应了下来,很快甩去了那点心虚的情绪,迫不及待道:“走,咱们去里正那边!”她恨不得今天就将阿玉逐出去。
云夕瞥了她一眼,“二十两呢?”
吴老娘脸色僵了僵,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钱。
云夕数了数银子,让仍然为阿玉愤愤不平的云瑶将钱收好。
然后拉着阿玉的手,一起去陶家。
当他们到陶家的时候,陶家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几位年纪大的是来当见证者,其他的则是过来看热闹的。
云夕心中苦笑:似乎她穿越过来这一年内,做的最多的就是签文书这事。不过,若是不先把腐肉挖干净,她赚起钱来,都不安心啊。
陶天功再次问道:“吴氏、吴胜,你们真的要将女儿吴阿玉逐出吴家?”
“真,比金子还真。”吴老娘道。
陶天功让孙子写好逐出家门的文书,云夕看了一下上面的条例,说道:“我能补充几个条件吗?”
陶天功心知云夕肯定是为了阿玉好,他本身也看不惯吴家的做法,捋了捋胡须,道:“你说吧。”
云夕慢条斯理道:“首先,吴家将阿玉逐出去后,阿玉便不再是吴家女,从此与吴家再无关系。吴氏、吴胜和吴德不得再以亲人身份胁迫她做事,对吧?日后反悔了,也不得再要求阿玉回来吧?”
其他人都点点头,“这是常理。”
哪有将人逐出去,还要占便宜的道理。这种事情可是十分严肃的,不是儿戏。
吴老娘张了张口,注意到其他人赞同的神情,只能吞下想说的话。
云夕继续道:“日后吴家就算落败,阿玉就算富贵起来,吴家也不得攀附阿玉,诋毁阿玉。”
吴老娘怒道:“放屁,我家才不会落败呢!”
这杜云夕居然敢诅咒他们吴家!
云夕道:“我只是假设一下而已。”她对陶天功的孙子陶宇道:“加上这么一个要求吧。”
她还真不信吴家会发达起来,没落败就不错了。也只有吴老娘这个眼睛瞎了的才会觉得她儿子有才华,万一日后这些人见阿玉生活好了就舔着脸找来就不好了。她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吴老娘骂道:“写什么写?这种有什么好写的。”
云夕针锋相对,“不写这个要求可以啊,那就别将阿玉逐出去。我倒是想看看你儿子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现在上赶着的人可不是她,她一点都不操心。
吴老娘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云夕的要求。
云夕又添加了好几条,保证没有纰漏后,才满意地点头。吴阿玉将一切都交给云夕处理,她知道自己做的肯定没云夕好。
两边都达成共识后,便签了文书。
在按下手印后,吴阿玉感到一直禁锢着自己的绳索在这一刻解除了,她感到了从所未有的轻松。
她眼眶红了起来,眼睛变得湿润起来。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跟在云夕身后离开了。
至于吴家夫妻,则是回去继续守着儿子。
云夕下的那药,差不多等明天早上,吴德就可以清醒过来。
回到家后,云夕直接将吴老娘之前送来的二十两给阿玉,笑道:“这是你的钱,你就收着吧。”
吴阿玉将钱推了过去,摇摇头,“这药膏是你花钱买的,不能让你亏了。”虽然她才涂抹几天,却已经看到了效果,脸上的疤痕每天都在淡化一些。
云夕莞尔一笑,“没事,那药膏,其实没花我的钱。”她顿了顿,还是说道:“事实上,这药膏便是我自己做的,成本都不用十文钱,你别让人知道便是。”就连千鹤膏其他几种副药,都是她亲自种植的,这也导致千鹤膏的效果比一开始还要好上几分。
吴阿玉这才收下了这钱。
云夕没告诉她的是,因为王大夫的帮忙,她下个月便要开始给王家每个月二十瓶千鹤膏,等于一个月又有两百两的进账了。
被吴家逐出家门后,吴阿玉便彻底在杜家住了下来。
现在的她有了那二十两银子,而且每个月都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她的日子只会过得越来越好。
吴阿玉犹豫问道:“明天咱们店就要开业了,我戴个面纱会不会比较好?”她怕她这张脸会吓到客人。
云夕歪了歪头,说道:“为什么要戴面纱?”
吴阿玉说道:“吓到客人就不好了。”
云夕不自觉放柔了语气,“你容貌被毁,并非你的过错,你并不需要为别人的过错而不安。”再说了,她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吴家做的缺德事,坏了吴家的名声。对于读书人而言,名声可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了。
吴阿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就不戴了。”
云夕点点头,一想到明天开始又要开店了,便觉得这休息的时间真短啊。
她冲着阿玉微微笑了笑,“明天可是元宵,咱们正好可以看灯会,再放一下花灯呢。”
据说将花灯放在水里,让它漂流下去,就可以去除一年中的厄运,不过这放下去了的花灯必须是本人亲自做的。
阿玉也重重地点头,“好,我们两人晚上一起做。”
让云夕郁闷的是,她在手工这块还真没啥天分,做出来的花灯……那叫一个丑啊,阿玉和她相比,就心灵手巧了不少。唯一让她欣慰的是,云瑶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只能说他们杜家的姑娘没这个天分吧。
正如云夕所预料的那般,当杜家小店正式开业以后,阿玉的脸果真引来了众人的询问。
阿玉在店里帮工了那么久,一些常客对她也十分熟悉,冷不防看到小姑娘的脸被毁成这个德行,都是惋惜怜惜居多。
阿玉好歹过去也是吴家的女儿,不好说什么。但云夕和云瑶就没这个避讳了。
云瑶对吴家意见一直十分大,直接把吴家的丰功伟绩给宣传了一把,再配合阿玉那脸,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加上店铺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上门的客人不少,一传十,十传百,吴家的名声就这样在城里彻底臭了。
云夕对此十分满意,这也算是为阿玉小小地报仇一把吧。
过年歇业这段时间,大家憋了好长时间,都没吃这串串香,家里自己做的又没有云夕做的好吃,一个个想念得不行。因此云夕这生意还真不是普通的好,下午申时之前,就已经卖完了今天的分量。
吴阿玉见大家并不歧视她的脸,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们正要关了这店铺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却在店外探着头,神情踌躇,似乎在犹豫什么的样子。
就连云瑶都注意到了对方,只是对方一直没有行动,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等她们将东西放上牛车,打算回去的时候,那姑娘总算鼓起勇气拦住她,“是杜家三娘子和吴德的妹妹吗?”
云夕道:“现在她已经不是吴德的妹妹了,而是我妹妹,有事吗?”她直接认了吴阿玉作妹妹,日后就算阿玉真的嫁出去的话,也算是有个依靠。
那皮肤很黑的女子抿了抿唇,说道:“我是沈妍……我爹是沈瓦,我爹之前想将我说给吴德。”
沈瓦的相貌称不上好看,身材粗壮,皮肤黝黑。
她继续道:“吴家真的将自己的女儿毁成这个样子吗?”
云夕眉头扬了扬,指着阿玉,对沈妍说道:“你看阿玉这模样,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哪个女子会毁了自己的容貌?”她顿了顿,还是好心提醒,“沈姑娘,那吴德并非良配。她母亲还在我面前诋毁过你,觉得你配不上她儿子,说你们沈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在我眼中,是她儿子配不上你才是。”
沈瓦只有沈妍一个儿子,出嫁后,沈家的家产相当于都是沈妍的嫁妆。五十亩田地可是比阳河村大多数人家全部的家产都多。凭着这丰厚的嫁妆,就算沈妍长得一般也能找到好对象。平民百姓又不是靠着脸吃饭的,只怕想向沈家求亲的人多着呢。
云夕实在不愿意一个好好的姑娘被吴家给祸害了去,这才说出那番话。
沈妍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但她还是向云夕福了福身子,“多谢三娘你好心告诉我这些。我爹之前看他年纪轻轻就是童生,觉得在三十岁之前,他肯定能中秀才,日后我也是受人尊敬的秀才娘子了,这才想将我许给他。”
她抽了抽鼻子,“我会告诉我爹这些的。”
从云夕这里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沈妍便离开了,只是看她的样子,还是受到了挺大的打击的。
云夕觉得,现在受打击,也比等不明所以嫁过去后受打击的好。这年头有勇气和离的女子可不多,大多数都是忍气吞声,就这样应付过一生。
三人坐着牛车,将明天的食材给买齐全了,云夕见一个摊子上的灯笼实在精致可爱,便挑选了一个,准备放房间。
云瑶和阿玉也给自己挑了一个,大家手里拿着小灯笼,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容。
云夕看到城里不少人家也都挂出了灯笼,可想而知,等晚上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要多么热闹呢。
她想了想,决定等到阳河村放了花灯下去后,就来城里逛逛。
雪在前些天便早就化了,这两天的天气也开始转为暖和。不过云夕看这天气,只怕过段时间,就要开始下起绵绵细雨了,到时候出行估计要麻烦许多。只是她又不能因为下雨就不开店了。
刚到家门口,云夕便看到一辆有些眼熟的华丽马车停在家门口。
云瑶脱口而出,“那是戴小姐家的马车吧?”因为戴燕翎离开没几天的缘故,云瑶对此记忆还很深刻。
云夕想想,还真的是如此。难不成是戴燕翎过来了?对方才回家没多久吧。
她赶紧进了屋子,才发现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来了的只有戴燕翎的大丫鬟梨子,梨子看到云夕很开心,“杜姑娘!”
云夕扬起笑容,“你怎么来了?”
梨子道:“今天元宵,所以小姐和夫人让我给你送些礼物过来。今晚只怕又要叨扰你们了。”
现在都已经傍晚了,梨子这时候回去的话,只怕天亮才会到。加上夜晚路又不好走,危险系数增加不少,所以肯定得留在杜家,等天亮了后离开。
云夕笑道:“这有什么,我晚上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梨子眼睛亮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和云夕一样都有两个梨涡,她拍手道:“这可不枉费我特地跟橘子抢了这差使。”
云夕噗嗤一笑,她就当做这是对她厨艺的赞美好了。
云瑶同梨子也挺熟悉的,笑嘻嘻和她说笑,云夕则是去厨房做晚饭了。
杜周氏问道:“云夕啊,这戴家送礼物过来,我们是不是也得回礼一下比较好?我看到那些礼物都很珍贵呢。我没见过那样漂亮的绸缎,摸起来也十分舒服。”
杜周氏絮絮叨叨说着,云夕大概也知道了戴家送来的礼物,有六匹杜周氏叫不出名字的绫罗绸缎,还有一套的头面首饰、两个玉佩,一些药材。
“曾家送来的年礼都没他们这么珍贵呢。”杜周氏下了这样的总结。
云夕道:“戴家好歹是五品的同知,他们送的礼物自然也得般配他们的身份。要知道县令爷就是七品。”
她这样一解释,杜周氏便明白了,这戴家比县令家还要厉害很多。这样一来,她更加为难回礼了。
云夕倒是不在意,直接说道:“没事,直接送咱们做的香肠和牛肉干过去好了。嗯,我再送白斩鸡的食谱给她,我看那时候燕翎特别喜欢吃这道菜。”
杜周氏点点头,也觉得这样的回礼一点都不失礼,她十分清楚,侄女一道食谱都能卖个一百两呢。
云夕晚上做了鸭糊涂、蘑菇烩乌鱼蛋和拔丝地瓜,杜周氏也炒了三样菜,这样一看还是十分丰盛的。
梨子就对这晚餐十分满意。
吃过饭后,大家洗漱好,又换上了新衣裳,便去阳河放花灯了。
阳河村的晚上从未如此热闹过,云夕过去的时候,阳河的河岸基本都已经围满了人。云夕还看到了吴家,吴德在早上就已经醒了过来。吴老娘便是带他来放花灯,也去去一年的晦气。
吴德见到云夕等人后,不知道是不是回想起之前被云夕杀气笼罩的回忆,身体竟是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急忙转过头,当做没看到云夕。
看来那之后,他就对云夕产生心理阴影了。
云夕嘴角勾了勾,这也算是意外之喜。被吴德这种恶心的人惦记着,她全身都不舒坦。
梨子也跟着云夕他们兴致勃勃的放了自己出门前做的花灯,云夕看着花灯漂浮在水中,被水流慢慢地冲到了下面,嘴角始终挂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