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身的酒味,云夕只能先去洗漱一番,换了一件新的裙子。
没一会儿,云瑶就抱着明月过来了,她撇了撇嘴,说道:“明月喊着要找她爹呢。”
明月揉着自己的眼睛,看上去很困倦的样子,但还是勉强撑着精神,“我想我爹了。”
明明刚刚才见过,可是现在她却又想了。不过小孩子本来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而且明月也的确很久没和自己的父亲见面了。这时代不少女孩子都养在父母身边。但明月就不同了,云夕从初次见到她,便是一直养在道观里。
虽然无为子也十分疼爱这个弟子,但是终究无法弥补父亲不在身边的遗憾。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杜家上下都十分宠爱明月,让她每次呆杜家就不愿回去了。
云夕将明月抱了起来,先前她以为明月至少有七岁,问过无为子后才知道,明月还差三个月才七岁的。
“走,我带你去找你爹。”
明月有些困倦地点头,乖乖地缩在云夕怀里。
云夕抱起她一个半大的孩子,半点都不觉得吃力。
她慢慢地走到前院,发现前院中的那些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余下文晏回一个人坐在桌前,对月斟酒,自饮自乐。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他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息似乎都消散了不少,整个人也因为这份悠闲而多出几分的人气。
云夕不曾隐瞒自己的脚步声,文晏回抬起头,看见她抱着明月过来后,对她点了点头。
云夕在他旁边坐下,文晏回将她怀里刚睡着的明月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很难相信,他一个大男人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明月迷迷瞪瞪中似乎感觉到了让她安心的气息,往他怀里的热源缩了缩。
文晏回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给自己斟酒,慢慢喝着。
他看着云夕,眼神平静无波,“我以为你会想问我云深的事情。”
云夕怔了怔。原来文晏回还真看出那是云深,以他和云深上次碰面那种态度,没当场拆穿都算是给云深面子了。
云夕淡淡道:“我若是想知道,自然会亲口问他,不需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等等……云夕狐疑地看着他,“你今晚留下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那颁旨的内侍和他那些下属,都已经去县府衙歇息去了,只有文晏回因为明月的缘故,留在杜家。
文晏回点点头,没有要掩饰自己看笑话的心情,“他这样的模样,实在有些少见,自然得好好欣赏一番。”
欣赏两个字被他说得意味深长。
云夕眼睛危险地眯起,前世中看过的各种类型的耽美小说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跳入了脑海之中。什么相爱相杀,什么冷酷攻自恋受……呸呸呸,云深怎么可能会是受!
“你不会是喜欢云深吧?不然这么关注他做什么?”
文晏回的脸直接黑了,声音像是从牙缝中磨出来一样,“你想多了。”他喜欢他?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云夕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如果不是的话,你反应怎么那么大?你不用向我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心虚。”
文晏回身上的冷气不要钱地往外冒,他怀里的明月似乎察觉到这股寒意,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文晏回只能勉强收回冰冷的气息,说道:“我和他不是你想得那么回事。”
云夕眼中笑意加深,“哦,是哪回事?”
“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就那么简单。”
云夕点点头,“我明白的,喜欢和爱当然是不一样的。”
文晏回听着她颠倒是非的话语,觉得一项自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都要溃不成军。当他看向云夕,一眼撞进她眼中深深浅浅的笑意时,怔了一瞬,然后回过神,不去看面前那双比明月还要皎洁的双眸。云夕的脸颊因为先前喝过几杯酒的缘故多了一抹的粉色,平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人忽然不敢直视,“所以你这是在为云深报仇?”
他理智重新回笼,总算是发现云夕就是故意在整他的。
云夕点点头,一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你打算看我朋友笑话,我当然得帮他报复回来。”
文晏回看着她,“你对他倒是不错。没想到,他来到这里后,倒是交到了真正的朋友。”
“你也是他朋友。”云夕低声说道。
尽管这两人嘴里都说着与对方不熟,但从云深不避讳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真正身份来看,他是信任他的。
除了朋友,她找不到别的解释。
朋友有许多种,有针锋相对但关键时候却可以交出后背的,有平时淡如水在遇到困难却能够想起彼此的……文晏回和云深无疑就是属于前者。
文晏回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又抬眸看向她,“你若是帮我斟酒,我明天便不出现在他面前看他笑话,如何?”
云夕也不扭捏,直接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
文晏回一饮而尽,云夕继续倒。
一个负责斟酒,一个负责喝酒,有种静谧的美好。
不知不觉中,一坛酒就这样去了。
一坛酒下肚,又是醇厚的桃花酒,文晏回便有了几分的醉意。
云夕看他这样子,生怕他抱不住明月,连忙从他怀里将明月接了过来。
“多谢。”文晏回微笑,他笑容很淡,却宛若星光落入湖面一般,十分赏心悦目。稍微喝醉的他笑容也比平时要增加不少。
文晏回相貌俊美,照理来说,应该是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偏偏他总是摆出一副生人忽近的冰冷模样,直接吓跑了不少的姑娘家。
云夕叹了口气,“你应该多笑的,你要是多笑一下,不知道要多受欢迎呢。”
文晏回挑唇一笑,“不需要。”
然后率先站起身。
云夕也抱着明月,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让明月和她一起睡好了,和一个有点醉了的父亲呆一起,怎么看都让人不放心。
文晏回云夕无需多操心,虽然他有些醉,却不像云深一样醉的不省人事,至少意识还是清醒的,脚步即使有些飘,好歹还能够走直线。
杜一福直接将文晏回领去客房,云夕则抱着明月回自己的屋子。
她的床不算小,睡两三个人不成问题。为了以防半夜小丫头睡相不好从床上摔下来,云夕直接让她睡在里面那侧。
她看向窗子……因为搬到城里的缘故,窗户上并没有见惯了的那个窗花。云深贴在阳河村宅子的那窗户,比现代胶水还要黏,根本撕不下来。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习惯。
她觉得自己也真是矫情,当初云深给她贴了后,她左看右看都不爽,想揭下来,但是碍于承诺没法,如今看不到了,反而想念了起来。明明隔壁就有一个大活人,要看随时可以过去看。
她吹灭了灯光,躺上床,慢慢地沉入了睡梦之中。
因为先前喝了些酒的缘故,云夕这一觉的睡眠质量很是不赖。
睡醒后,她梳洗完,换了新衣服,明月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云夕昨天被封县君给刺激了,杜家的下人今天都精神抖擞的。云夕起的不算晚,和平时差不多。只是她起来的时候,早餐就已经做好了。
至于昨晚在杜家休息的客人,杜周氏早吩咐人将早餐送去他们的房间。
云夕喝着早上现磨的豆浆,又怀念起了油条的味道。
她吃了一个包子后就放下。
杜周氏问道:“怎么了?这包子不合你口味吗?”
云夕摇摇头,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吃点别的,我去厨房做几样吃食。”
杜周氏知道自己的侄女很有些新鲜念头,听到有新的吃食,也不吃了,准备留着肚子品尝新东西。
无论是油条还是鸡蛋灌饼,这两种都不难做。云夕先做好鸡蛋灌饼,再炸好了香脆的油条。
做好后,她将这些端了出去。云夕也没忘记吩咐唐嫂子将油条、鸡蛋灌饼再送一份到戴夫人、燕翎、毛依云等客人那边。
明月啃着一根油条,吃得嘴边都是油,文晏回拿手绢帮忙擦她嘴角,倒是有了几分慈父的姿态。
云深或许是昨天喝多了的缘故,到现在还没起来。
云夕就着热热的豆浆,啃了一个油条,吃了一个鸡蛋灌饼,便去厨房熬煮了一锅的醒酒汤。
等煮好后,装了一碗。
她轻轻敲了敲门,好一会儿,才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起床声音。
门被打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换下的衣服,云深只穿了中衣,衣服有些松垮,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截的锁骨和光裸精壮的胸膛……云夕收回视线,面不改色道:“把衣服穿好。你也不怕是别人开的门。”
云深微微一笑,侧了侧身子,让她进屋,“不会的,我听出你的脚步声。只有你的,不会同别人的混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刚起床不久的缘故,他声音有些喑哑,配合着甜蜜的话语,钻入耳中还真有些撩人的味道。
云夕眉毛一挑,对于某人时不时地表明心志已经习以为常了,“先喝一碗醒酒汤,我今天早上做了几样新鲜吃食,等下你可以尝尝。”她顿了顿,又改口了,“算了,你今天只怕有些宿醉,还是吃点清淡的好,别吃油腻的。”无论是炸油条还是鸡蛋灌饼,都和清淡扯不上关系。
云深接过醒酒汤,“你煮的?”
云夕点头。
云深唇角勾了勾,“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妻子给宿醉的丈夫熬煮醒酒汤?”
云夕眼角抽了抽,差点没忍住夺过他的碗。她皮笑肉不笑道:“你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所谓的家暴。”
云深眼睛亮了起来,“家暴的前提是一家人吧?”
他语气大有,云夕若是承认这点,他就随便她家暴的意味。
云夕发现,论脸皮厚度,她还是比不过面前这个没脸没皮的人。她俏脸一板,云深便识时务者为俊杰地不吭声,将一碗醒酒汤喝得干干净净的。
看着他喝完后,云夕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感到头疼吗?”
云深略一沉吟,说道:“其实,于我来说,酒入了我体内,不用半宿就会化作酒气挥散出来。”
云夕脸黑了黑——这人的意思是他根本不会宿醉,她这醒酒汤是白煮了吗?
云深见她脸色不好,反而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不过我很高兴。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关心我会不会宿醉,为我熬醒酒汤。”他这话说得实在可怜,让人的心不自觉软了几分。
云夕说道:“酒这东西,还是别喝太多。”
云深点头,脸上半点的不耐都没有,眼中含着温润的光,“好,都听你的。”
云夕正待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就是像云深先前所说的妻子面对宿醉醒来的丈夫吗?
她磨了磨牙,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端起托盘和碗,正要离开,云深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多谢,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云夕发现,她似乎越来越难以招架云深示弱的表现。云深的手指明明带着凉意,两人接触的地方却又让她感到有些烫,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种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感情,想要将手缩回来。
结果她忘记自己手上还拿着托盘,托盘一歪,上面的勺子和碗直接就跌了下来。若是平时,以云夕的身手,确定能够第一时间在碗筷掉到地上之前捡起。可是现在的她因为刚刚那一瞬的心神不宁,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至于云深……他纯粹是因为不想松开云夕的手,能多吃一口豆腐就多吃一口,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两人都不走心的下场就是瓷碗和汤勺都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壮烈牺牲。
云夕回过神,忍不住瞪了云深一眼,立刻将手收回。
怎么想,还是有些不甘心。一直都是她被占便宜,她怎么样也该吃点豆腐回本一下。
她抬眸望向云深那张白玉无瑕的脸,然后伸手,直接摸了上去,入手所感受到的触感果然如同她想象中那般细腻如凝脂。作为一个大男人,却拥有那么好的皮肤,实在让人嫉妒。
她难得这样主动亲近,云深心中巴不得,哪里会阻止她。
心中恶念一起,云夕手直接拧了拧他的脸,将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扯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
把某人的脸当玩具玩了一会儿,云夕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好了,你摸我手,我摸你脸,我们也算扯平了。”
云深揉了揉自己的脸,视线不怀好意地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说道:“要不,我让你摸我手,你让我摸脸?”
云夕白了他一眼,“想都别想!”
她正要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云深却阻止了她,“放着吧,小心割伤了手,等下我再拿扫帚扫出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总不至于会被碎片给刺到。”
云夕想想也是,拿起托盘,直接离开。
等她回到正堂的时候,发现文晏回已经走了,只留下明月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云夕将托盘放桌上,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丫头的头发软软的,可舒服了。
“怎么了?”
“我爹走了。”明月像小大人一样叹气,“我想要爹爹陪我一会儿,爹却说什么,做人要言而有信,然后就走了。”
对于明月来说,和爹在一起的时间因为少而显得弥足珍贵。
云夕摸了摸她的头,“至少你昨天和今天都见到你爹了呢。”
她立刻想起昨天和文晏回的约定。对方倒是信守承诺,吃过了早餐便离开了,没有留下来看云深的笑话。只是终究对不住想念父亲的明月。
云夕那么一安慰,明月这才高兴起来,开开心心道:“是啊,以前我常常半年都见不到爹呢。”她掰着手指数,“今年就见到五次了呢!”
云夕觉得文晏回真是三辈子的福气才有明月这么可爱的女儿。
她逗弄了一会儿明月,云深换了一件衣服,走了过来。他视线往正屋转了一圈,似乎因为没有见到文晏回而浮现出一抹的惊讶,他坐在椅子上,因为以前以“云姑娘”的身份住过杜家一阵子,所以言行举止之间,还真没把自己当客人。
姿态闲适地给自己倒了豆浆,又好奇地用筷子夹起没有见过的油条,咬了一口,眼中的情绪,应该可以称呼为喜欢吧。
“这东西是什么?搭配豆浆倒是不错。”
云夕笑了笑,“这是我今天早上新做的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