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啊,这礼物真的是给我的吗?”姨婆李于氏忍不住问道,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云夕忍俊不禁,“自然是给你的。外婆她给每个人的礼物,都分得好好的呢。姨婆你当年还未出嫁的时候,对我娘十分照顾,外婆她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想着送些谢礼。”事实上,所有人中,她所得到的是最多的。李于氏当年嫁妆不少。她和离的时候,她那婆婆待她比儿子还要更加亲热,又深觉得儿子对不起她,私下还贴补了她不少。加上她这些年的进益……她名下的财产,甚至不比于家的家产少。
只是于家人显然是不知道的,不然她那不省心又爱算计的弟媳,肯定会打上她财产的主意。
于老夫人的女儿于青然去世,她在世上最惦记的便是云夕这个亲外孙女,所以这次便以送年礼的名义,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云夕收到的不仅有一千亩田地的地契,还有一套金头面、银头面、珍珠头面、红宝石头面。这些加起来最少价值两万两。
所有人中,云夕收的礼最重,大家也都可以理解。
至于杜家其他人也都收到了礼物,云瑶和云霞都是一套银首饰头面。杜一福夫妻收到的则是几百亩的田地。因为李于氏当年颇为照顾于青然的缘故,于老夫人也送给了李于氏一千两的银子,外加一盒的首饰。
李于氏哪里见过一千两银子,还有那塞得满满当当的金钗银钗,这才急忙跑来找云夕。
李于氏叹气道:“我还是觉得太贵重了。”
云夕笑了笑,“外婆东西都送出来了,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她顿了顿,说道:“再说了,等将来朵朵出嫁,你肯定也得给她置办一份嫁妆的,这些也都需要银子的。”
李于氏想想也是如此,云夕收留她们祖孙两她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会奢想着让云夕出嫁妆。最多也就是添妆的时候送份体面的礼罢了。
一千两银子和这首饰,全给朵朵当嫁妆的话也已经够了。毕竟李于氏也没指望孙女得嫁入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
李于氏被云夕那么一劝说,开开心心地收下这礼物。
然后等她出房门,恰好遇到了带着两个孙子过来祠堂祭祖的杜张氏。
李于氏与杜张氏可谓是相互看不顺眼。李于氏在知道杜张氏当初对于青然不好,还曾想着将云夕给送去尼姑庵后,时常将杜张氏背地骂了好几句。至于杜张氏,那纯粹就是羡慕嫉妒恨啊,嫉妒李于氏能够住在大房这边,而且云夕还待她那么好。
相比较来说,待她这个奶奶却是不冷不热的。
杜张氏皮笑肉不笑道:“都要过年了,你都不用回家啊。”
意思就是,李于氏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啊?
李于氏扶了扶头上的钗子,小小地反将一军,“云夕让我们先住着,说我们两个弱女子在那边,她也不放心。”
杜张氏气得直咬牙,若不是那洪氏,她现在还是云夕嫡亲的奶奶呢。特别是在知道云夕成为了县主,将来还会是国公夫人后,杜张氏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算云夕再出息,那也和她没有关系了。让她唯一安慰的是,这一年来,大房和她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她现在住在大房在阳河村盖的那大宅子里,每个月一福还给她二两银子的开销,平时也时常送些米粮和肉,她的日子在村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好。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该知足了。
杜周氏恰好过来,见了这一幕,心中暗笑。她觉得有人能压一压她这个婆婆也是个好的。杜周氏对于李于氏和朵朵住在家里并没有什么意见。李于氏平时在家也时常教导家里丫鬟掐个花、纳个鞋底什么的,加上人又十分随和好相处。她在家也算是多了个人说话,并没有什么不好。
她走上前来,对杜张氏道:“娘,咱们去祠堂吧。”
杜一连今年倒是没过来,杜周氏猜测他估计是因为他们大房日子越过越好,不想受刺激,所以才不来。村里偶尔也有人过来走动,所以她多少也知道杜一连的现况。
他和陈寡妇的日子可算不上好。名声彻底臭了的杜一连现在每天只能打些零工,供养自己和陈寡妇。那陈寡妇见他实在没用,本身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便同村里的男人勾勾搭搭的,做起了皮肉生意。
杜一连看在她拿回来养孩子的银钱上,居然忍了头顶这顶绿帽子。
杜张氏现在根本不许他们两个上门——嫌脏和丢杜家的脸,平日只是带着两个孙子生活。因为和杜张氏住一起的缘故,杜勇和杜强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今天身上还穿着新衣裳。
云夕见他们两人谈吐似乎有了长进,一问才知道两人也都进了学堂念书。她想了想,拿出了四刀纸、两个砚台,两块墨,再添了几支笔,直接送他们了。只希望他们两个多读点书,能够知道一些是非好歹才是。
杜勇年纪更大一些,替他和弟弟杜强一起接了云夕的礼物,还同云夕道谢。
今年没有杜一连上门,加上杜张氏还算安分,云夕这回便没有再弄倒神位牌。
杜一福对着神位牌,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年来的喜事,比如杜周氏生下了双胞胎杜磊和杜睿。双胞胎现在已经开始会往外说一些简单的词,两个豆丁现在正是对走路最感兴趣的年纪,还不要人抱,一个抱着云瑶的腿,一个抱着云夕的腿,两人都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别提多讨喜了。两个小豆丁听到了他们的名字,还好奇地咦了一声,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喊他们。
杜睿甚至还说道:“睿睿,这里!”
云夕噗嗤一笑,忍不住捏了捏他右边可爱的小酒窝。
杜一福有些无语,继续说着今年发生的喜事。比如云夕先被册封县君,之后又成为了县主,还结下了一门好亲事。因为云深平时的良好表现,杜一福还在祖宗面前说了几句云深的好话。
还有出嫁的云霞也顺顺利利生下一子,日子也红火了起来。
这么一细数,杜一福发现还真没有什么遗憾了。只要等几年后帮小女儿云瑶找到好亲事,那就行了。说到后面,他语气哽咽了起来,这可都是祖先保佑啊。
云夕觉得,信祖宗还不如信她呢。明明是她的功劳好吗?
让大家松了口气的是,今年祭拜可谓是顺顺利利的,不再发生“杜家先祖显灵惩罚不孝子孙”这种事。
等出了祠堂后,大家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由失笑。
祭祖过后,便是上上下下聚在一起,享用着丰盛的午餐。
杜家的下人们新年福利也很是不赖,除了多一套新衣服、多一个月工钱的红包,从除夕到正月十五,他们每餐都会多一样的肉菜。
云夕特地将去年自己酿的桃花酒拿出来,她记得当时云深还夸他酿的好喝呢。她那时候还留下了一坛,本来想要收更久一点,但是今天是喜庆日子,索性就拿出来了。
刚打开盖子,那香气让闻到的人都忍不住期待了起来。
云夕往每个人的酒杯中倒了一杯,心中有些小小的遗憾:她觉得前世那种玻璃酒杯更适合喝桃花酒的感觉。
这桃花酒的色泽也如同桃花花瓣一样娇艳,轻轻晃了晃酒杯,仿佛这杯酒装满了整个春天桃花的艳丽色泽。
云夕轻轻抿了一口,下一面,那张精致的面容差点被皱成了一团。
好酸!酸中带涩,太难喝了。
她默默放下杯子,决定不去碰这酒。谁会想到,这酒闻起来那么香,喝起来却那么难以入口呢。
其他人在品尝过后,也纷纷放下了酒杯。大家还算给云夕面子,夹菜的夹菜,喂孩子的喂孩子,说话的说话,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那一坛的酒。
嗯,虽然不好喝,但是闻着的确是够香醇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云夕酿酒的确挺厉害的。
云夕忽的回想起,当时云深回来后,她就迫不及待地请他喝酒,云深只说酒好喝,还喝了整整一坛。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怕当时云深只不忍伤她的心,才哄骗她说很好喝。
一个人的真正心意,不需要看他平时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只需要看他的行动即可。
至少易地而处,要让云夕喝完这整整一坛,还昧着良心说好喝,实在难以做到。
她抿了抿唇,有些气恼,又生出了一股的斗志:等今年的桃花盛开,她一定要重新制作出桃花酿,这次做出来后,她得先自己品尝一下,绝对不能够再闹出今天这样的笑话。
不知道云深这回会在京城中呆多久。相比较风起云涌的京师,凤凰县这样的小地方反而更能单纯地享受着过年的欢乐。
……
从宫里参加完年宴回来,云深没有换下身上的世子朝服,而是坐在窗前看着前面的梅花。
这院子是他娘孟芷芸生前所住的地方,自从她去世后,就被封了起来。直到去年云深重新回来后才重新住了进来。里面伺候的人都是他所挑选的。
云深这么多年在外,也不习惯让陌生人伺候他,院子中只留下两个护卫,两个负责扫地的粗使丫鬟。现在的国公妇人云曹氏倒是想要往里面塞人,可惜她因为真假世子的缘故,原本好容易拿回来的管家权再次被剥夺。
皇帝先前特地赏赐的贵妾杨氏很清楚自己在府里的地位,那就是压着云曹氏,帮助世子云深。她是皇帝赏赐的人,加上云深位置稳固,就算没有一子半女,将来云深继承国公府后,肯定也会好好给她养老。因此整个国公府,最真心帮云深的便是她了,毕竟他们的利益是一处的。
在云曹氏想送两个貌美的丫鬟去云深身边时,她一转手,直接送到云曹氏的宝贝儿子身边,并表示她这是故意在埋钉子。
云穆也并非傻子,哪里看不出妻子的算盘,直接将她关小佛堂的时间再次延长。
云深这次回来,即使过年也不曾看过到云曹氏出现在席上。云深知道,这是云穆想同他修补关系的意思。在知晓儿子曾经遭遇过毁容、残疾、流浪在外头等经历,他似乎被激发了所谓的父爱和愧疚。
只是云深对此并不买账,曾经的他渴望父爱,所得到的却只有失望和一次次绝望。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他的虚情假意。
倒是云曹氏一双儿女不知道是不是听身边人说了什么,觉得他们的母亲都是被他害的,不住地拿仇恨的眼神瞪他,还因此被云穆给训斥了一顿。
忽然听到脚步声,云深回过神,便看见一个身着粉衣的丫鬟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走路的时候,摇曳生姿。春寒陡峭,她身上的衣服相对于这温度,显得单薄不少。
云深冷淡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眉头皱的更深,细看这丫鬟的五官,竟是有几分的熟悉感。
那丫鬟目光落在云深仿佛从天上走下的面容,脸微微一红,轻声细语道:“世子爷,二夫人让我送些醒酒汤过来。”
她口中的二夫人便是杨氏。
云深却闻到了她身上极淡的暖情香的味道,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看着丫鬟的眼神透着冰冷的杀机,“墨烟。”
他的护卫墨烟嗖的一声,出现在他面前。
云深道:“将这女人带到杨氏面前,她的这汤也送去好好检验,看里面到底添加了什么。”
丫鬟没想到她连屋子都还没进去,就遭遇这样的事情,慌忙跪了下来,眼泪朦胧,“世子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展现她哭的本事,就被墨烟直接拖走,连同手里的食盒也一起带走调查了。
云深直接对守门的丫鬟道:“下次无论是谁,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踏入这院子一步。”
丫鬟点点头,又问道:“老爷也一样吗?”
云深半点犹豫都没有,声音中的温度反而降低,“他也同样如此。”
如果他娘底下有知,大概也不想这男人踏入她生前所在的院子吧,她死前甚至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
大概半个时辰后,墨烟回来了。
他语气不带起伏地陈述着:“那丫鬟名叫云儿,原先在大小姐院子中服侍。杨氏也不曾让她送醒酒汤,那汤大夫检查过,里面加了一种吃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云深语气森冷,“那丫鬟的身上还有暖情香。”
更重要的是,这名叫云儿的丫鬟,五官同云夕有几分的相似,显然是被刻意寻来的,就连名字,都刻意取了一个云。想到这里,云深身上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墨烟点点头,补充道:“那叫做云儿的丫鬟,是曹家送来的。只怕曹家是刻意照着杜姑娘的相貌找的。”要找到一模一样的人,肯定不容易,但是要找到一两分相似的人,并不困难,再加上妆容上下点功夫,也就有三分相像了。
加上她身上的暖情香,和汤里加料的东西,明显是想要让这丫鬟和云深成既定事实,日后也能恶心进门的云夕一把。假如这云儿被喂了什么助孕的药,一举得男,那就更麻烦了。
一方面,也算是在云深身边埋个人。
若是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的,或是不够谨慎,说不定就中招了。
想到这里,云深心中的厌恶加深,他看了墨烟一眼,“杨氏怎么处置她的?”
墨烟平静道:“当着大家的面打了五十大板,直接送回曹家。”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若是没有曹家帮忙,从去年到现在一直被关禁闭的云曹氏哪里能找出这同杜云夕有几分相似的丫鬟。
云深垂眸不语,片刻后才开口:“找个机会,毁了那云儿的容貌。”想借着那容貌兴风作浪,他自然不会轻易饶恕。
墨烟点头表示明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墨阳已经成功混入了那血梅门。”
云深早在先前就吩咐过墨阳如此行事,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墨阳和墨烟是兄弟,两人都是他昔年从乱葬岗捡回的,称得上是心腹中的心腹。即使自认为冷情冷心的云深对他们也有几分的关心,“如此顺利,不会是请君入瓮吧?”
云夕当初被追杀后,云深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想要找出幕后买凶的人。但是血梅门位置神秘偏僻,即使他让人跟踪了好几位,却终究没有成功进入里面。直到最近血梅门开始对外招收人员,这才给了他渗透进去的机会。
墨烟摇摇头,“不,可能是因为血梅门这一年来因为被四处追杀的缘故,损失不小,先前培养出来的一些杀手又被人下黑手,还没闯出名头便夭折。所以他们这才放低了加入的门槛。”
他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愉快,眼中折射出冰冷仇恨的笑意。
云深略一思索,不由失笑。这反倒是托了云夕的福。云夕当时也不知道是如何弄出那血梅的,将血梅保存好,自己留一部分,剩余的则给了他。
云深门下的人出任务时,索性刻意模仿那血梅门的作风,灭口后丢下血梅花。这些案件自然成功嫁祸到血梅门身上。就算血梅门的门主再三解释也没用。毕竟大家都知道,这血梅花只有他们组织才有的。
因为血案累累,其中还不乏一些过去和血梅门合作的对象,导致血梅门现在的处境可谓是岌岌可危。就算有人觉得血梅门是被陷害的,但是在找不到幕后黑手的情况下,也只能将血梅门当做出气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