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般在十一月底便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今年也不例外。只不过在经历过前几年那一场雪灾以后,京城人对于寒冷的抵抗性似乎已经提高了不少。
原本云夕还有些担心若是云瑶成亲那天一直下大雪的话,终究不美。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原本下了几天的细雪,在云瑶大婚的前两天便停了下来。
等大婚那天,天空更是难得放晴了一回。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多了几分的暖意。
云夕因为戴孝的缘故,尽管上门看了一回云瑶,但终究没有留下来参加婚宴。
自家疼爱多年的妹妹即将出嫁,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别的女子出嫁多少都有不安紧张的情绪,云瑶倒好,已经是那副让人牙痒痒的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甚至还对红着眼眶的杜周氏说道:“娘就当做我是出门做客几天,以后我肯定要经常回来的。”
杜周氏听了这话,眼泪直接就回去了,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嫁人后哪里能那般随意。”
云瑶哼了哼,“哪里不可以了?我都和他说好的。”
云夕看了一回妹妹,见云瑶一切都好后便离开了。是啊,就像是云瑶所说的那般,她上头没有长辈,邓长明也不是会拘束她性子的人,她到时候就算天天住娘家,还能有人跳出来指责她不成?
至于外界的指指点点,那纯粹就是他们嫉妒了。
云瑶的嫁妆先一步送到邓家的宅子中。邓长明经营那百味斋,尽管大部分得上缴国库,等漏下的那部分便足够他赚的盆满钵满的。先前楚息元赏赐给他的那三进宅子更是被他给装潢的十分精致,充满了南方水乡那种诗情画意的古韵。
邓长明虽然上头没有长辈,但端长公主今日却过来帮他招待宾客,充当了一回的长辈,也给了这对新人的婚礼一个最大的体面。
云夕从杜家出来后,直接先拐去了邓长明宅子附近的一个客栈中,她先前便定了一个包间,这包间恰好能够将下面的场景一览无余。这也能够方便她等下看戏。
因为不想被人看到她的缘故,她难得戴上了帷帽,只在进了包间以后才拿下帷帽。
没一会儿,便有人轻轻敲门。
立秋过去开门,进来的是张双云。在陆翊染离开京城后,她便将大权下放到张双云和李若薇的手中。这两位都是翊染一手提拔出来的,再可靠不过。
“安排的如何了?”
张双云也是清楚这事的,甚至她还帮了一把。
张双云唇角勾了勾,说道:“那丽妃的母亲文氏已经上当了。”
丽妃身在皇宫,想要算计杜家逃不开娘家人的帮助。所以文家是知道这件事的,文老夫人更是同女儿一个鼻孔出气。这文老夫人娘家正是山北的孟家,是所谓圣人后代,据说最是遵礼守法。大楚的民风开放,即使是京城贵族家的少女出门也不兴戴帷帽,寡妇再嫁也是常事。这文氏对于这些便十分的看不上,觉得这不是名门淑女该有的模样,更觉得女子当遵守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最好是抱着贞节牌坊过一辈子才好。
这也导致京城中那些夫人都不爱同她打交道,谁喜欢被教导要贤惠要三从四德。
可想而知,办下那么多事的云夕在这位文老夫人眼中,那是绝对的不安分人物。尤其是云夕开办女学的事情更是让她看不过眼,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文老夫人也不是傻子,知道云夕在大楚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在掌控话语权的清流中更是名声显赫。她开办女学的事情也有大儒表示她这是教化女子,乃功德之事。文氏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明面上和云夕作对,也就是私下表示一下不满而已。文家的下人也不是多么守口如瓶的人物,自然就泄露了一些风声出来。
云夕早就看文氏不顺眼,这也是她这回将主意打到文氏头上的原因。
邓长明这回成亲因为是端长公主出面主持的缘故,捧场上门的宾客也不少。原本邓长明并没有邀请文家,不过在收到云夕的消息后,他便也给文家发了请帖。
邓长明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才成功让杜周氏首肯将云瑶嫁给他,他才刚歇气没一会儿,便收到有人打算拿他的婚礼作筏子,邓长明哪里不恼火,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得好好给人家一个教训才是。
若是平时,文氏还真不一定会过来参加。只是她也有心让自己的外孙更进一步,那么端长公主的支持便成为了重中之重的事情。楚息元对端长公主这个姐姐一直很是不坏,优待多多。对陆翊染这个外甥女更是尤其宠爱,又是封公主,又是给兵权,简直比皇女还受宠。
只是文氏也不想想,她平时嫌弃陆翊染的那些话入了端长公主的耳朵,哪里能看她顺眼。
原本端长公主还想看在今天邓长明的大婚之上不同文氏计较的,只是收到云夕送来的消息后,端长公主便改变了主意。
她身上一袭雍容华贵的金缕衣,随意的一瞥便足够让目光扫过的人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力,她皮笑肉不笑道:“文老夫人还真是稀客啊。”
文老夫人仪态万千道:“今日是邓县男的大喜之日,于是我便过来喝杯喜酒。”
端长公主眼波一转,忽的笑道:“看来老夫人的心情不错呀,我还以为沈氏离开你们家后,你最近没心情出门呢。”
打人不打脸,端长公主偏偏狠狠地打了文老夫人的脸。她口中所说的沈氏原本是文老夫人的小儿媳妇。文老夫人最疼爱小儿子,她那儿子自小美色,纳了不少的美妾。沈氏一开始还忍着,几个月前丈夫却又看上了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并且死活要纳为贵妾,生怕委屈了自己的心肝儿。沈氏一怒之下,直接和丈夫动起手来了。文老夫人心疼小儿子,便指责沈氏不贤惠,不仅让那妾室进门,还另外又给小儿子送了两个美人。
沈氏便干脆利落地同丈夫和离了,嫁妆也一起带走。
文老夫人自然是气恼不已,就算她儿子死了,沈氏也得好好守着。她儿子不过是纳几个妾室,沈氏就发这么大的火,一点都不贤惠。和离的事情一出后,文家的名声都差了几分。文老夫人最得意的女儿丽妃言语之间更是表达了些许不满:毕竟沈氏家世不错,好好的同盟就这样成仇人了。
文老夫人深呼吸一口气,勉强保持住应有的礼仪,“哪里,沈氏终究同我家澈儿无缘。”
端长公主轻轻一笑,“等你喝完今天的喜酒,过几个月大概也要喝沈氏的喜酒了呢。她父母给她重新又说了一门的亲事。”
端长公主声音带着淡淡的讥讽,“她这回再嫁的丈夫可是同她许诺过屋内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妾室,上头也没有婆婆爱塞人,真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亲事了。她也算是有福了。”
文老夫人感觉脑子中的筋直接崩断了,指甲都要嵌入手掌中。她感觉气血直接朝着脑袋冲了上去,将理智冲垮。文老夫人气得身子直发抖,她身旁的丫鬟连忙扶住她,以免她直接倒下去。
端长公主刺激得差不多后,才施施然离开。
文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恨。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们先回去。”
丫鬟搀扶着她离开。
受到邀请过来的不少客人都是邓长明或是杜家的朋友,见文老夫人吃瘪,只在心中幸灾乐祸,倒是没什么人同她说话。
文老夫人走出宅子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只是心头的火怎么都消不下去。
敲锣打鼓的奏乐声让她回过神来,文老夫人抬起头,有些眼花的眼睛看到了远远抬过来的大红花轿,忽的冷静了下来。不仅如此,她的嘴角反而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她的丫鬟虽然不知道老夫人怎么突然心情好了起来,却还是很尽忠职守问道:“老夫人,要不我们先上马车?”外面虽然没下雪,但是风也不小,万一老夫人被冷风给吹病了,倒霉的依旧是她们这些服侍的丫鬟。
文老夫人摇摇头,手指着越来越过来的花轿,说道:“先等这新娘子的花轿抬过去了再说。”
她想起狗血往花轿泼上去那一幕,忍不住期待了起来。
端长公主对她态度会那般恶劣,肯定是杜家的人在那边挑拨离间来着。等今天过后,这杜云瑶和那邓长明就要沦为京城中最大的笑话了。
她一想象那个场景,有些年迈的身子都因为激动而颤抖了起来。
花轿越来越近,那奏乐声和鞭炮声交织成欢乐的乐曲。
邓长明更是令人去八样斋那边买了好些糕点蜜饯,分发给了门口的那些小孩子。对于这些小孩子而言,一个月都未必能吃到一回的甜食,何况还是八方斋这种老字号的店铺。一个个嘴巴很甜地说着恭喜的话语,好能够多从邓家的下人手中多拿几块的点心,一时之间,邓家门口可谓是喜气洋洋的。
点心等分发到花轿快抬过来的时候便结束了。那些拿到蜜饯的小朋友们一欢而散。
在花轿距离邓家宅子还有大约十米的时候,忽的几个男子抬着几桶血过来了。
旁人忍不住问道:“你们搜集这么多血做什么?”
男子叹气道:“我家那婆娘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昨天一直在说胡话。别人都说她这是被孤魂野鬼上身了,得用狗血浇才是。”
他们这么一说,围观婚礼的民众都将位置让了让,好让他们过去。
还有人劝说他,“若是狗血没用的话,那就去找那清虚道长,清虚道长法力无边,肯定有法子的。”
文老夫人的丫鬟闻到那狗血的腥味,简直要呕吐了。她们倒是想将文老夫人赶紧带到马车上,免得被这狗血给熏到了。
只是文老夫人刚刚憋着一口气,正等着看热闹呢,哪里愿意。
花轿越来越近,文老夫人激动得看着男子做出了将狗血泼向花轿的动作……忽的有几个小孩子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正好撞到那几个男人。
那即将泼出的狗血立刻调转了个方向,直接狠狠地泼向了文老夫人。
文老夫人从头发到脸到衣服,处处都是那黏答答的狗血,血腥味熏得她有些脚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