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第二日清晨,常忆卿与燕三娘仍旧跪在慈庆殿前,两人已一整天米水未进,三娘倒还好些,常忆卿却有些吃不消了,虽尽力维护正襟,神色却已疲惫至极,面容甚是苍白,嘴唇也没了什么颜色,晨露浸湿的衣衫令其整个人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放在两股上的双手却紧紧握着,强撑了一口气力。
“忆卿,你还好吧?”同是饥寒交迫的燕三娘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常忆卿。
“我没什么”常忆卿惨淡一笑“倒是连累你了。”
“只要能救梅梅,跪一会儿又算什么。”
常忆卿心下一痛,没有说什么。辰时正,王妃沈氏协领一众后宫来慈庆殿请安,皆对跪在殿外的常忆卿两人频频侧目,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光景,慈庆殿的大门忽然缓缓大开:韩尚宫扶着尹氏,领着以沈氏为首的一众后宫,徐徐步出殿来。
“宛嫔”尹氏于阶上冷冷道“哀家体谅殿下对你的宠爱,才解了你的禁足,如今你这般模样,是想让殿下觉得哀家对你太过严厉么,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臣妾怎敢有如此心思”常忆卿俯身拜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此番诚心向娘娘和殿下请罪。”
“宛嫔何罪之有”尹氏冷笑道“殿下对宛嫔当真是怜惜,不单为你说尽好话,连那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人也不愿苛责。宛嫔身为殿下后宫,未能尽心服侍,反倒让殿下受到伤害,难道不觉得有负殿下的恩宠么。”说到气急,禁不住轻咳起来,一旁的沈氏和韩尚宫忙上前安抚。
“臣妾万死难辞其咎,还请娘娘不要气坏了身子。”
“谁敢让你死”尹氏抚了抚胸口,冷冷一笑“倒是那个罪人,身为医官,竟胆敢伤害殿下玉体,宛嫔如今可还想替他求情不成!”
“臣妾此番,正是想恳请娘娘,严厉惩处罪人,以儆效尤。”
燕三娘一惊,突然间身上有几处微微发麻,身体一时动弹不得,目光立时向周遭扫去,寻觅到藏匿于慈庆殿一角的离歌笑和梓沁,隐约见离歌笑缓缓摇了摇头,只得咬牙忍下,与离歌笑四目相对,后者会意,向身旁的梓沁一示意,但见梓沁双手齐出,燕三娘即刻感到,方才被封住的穴道打开了。
“哦~”尹氏并未有太多动容,衔了一丝笑意“那依宛嫔的意思,该当如何惩处呢?”
常忆卿暗暗呼出一口气,定定地看向尹氏,轻启朱唇,吐出两字“杖毙。”
此话一出,常忆卿明显感觉到,燕三娘身子一震,心头一紧,却发现后者并无其他反应,遂放下些心。
尹氏瞳孔一怔,冰冷的眸子间一丝犹豫转瞬即逝,眼角扫向神色略显忧虑的沈氏,侧耳觅得身后一众后宫惊诧不已的窃窃私语,目光最终回到了常忆卿身上,遂淡淡道“很好”常忆卿禁不住一愣,见尹氏微微一笑“把那罪人带来”常忆卿的双手克制不住颤抖起来,连带着身子也微微发颤。不一刻,闻得身后有脚步声愈走愈近,夹杂着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最终,脚步声于身后停驻“宛嫔,当着罪人的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常忆卿神色游离,尹氏轻笑一声“宛嫔莫不是在敷衍哄骗哀家!”
常忆卿一口气梗在喉咙,堵得心口生疼,双手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切肤的痛感让常忆卿渐要窒息的精神寻觅得一丝空隙,将正在溃不成军的最后一点儿镇定勉强塑型,缓缓扬了头,朗声道“内医院,从二品,内医正贺小梅,未能看护殿下玉体,反伤君上,形同谋逆,论罪,理应杖毙。”广场内一片肃静,常忆卿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尹氏微眯了眼睛,沉默良久,目光落在常忆卿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儿,遂微微侧头,向韩尚宫使了个眼色,后者向台下道“罪人可还有什么话说。”常忆卿一愣,场内再一次安静得令人焦心。
常忆卿闻得身后几声轻咳,接着是铁链落在地上的声音“罪臣,愿受惩处。”平静中甚至有些诚恳,常忆卿的心,却终被这短短数字,彻底,击得粉碎。
尹氏觊觎已久的目光,抓到了那正在拼命遮掩的绝望气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眼见着最后一道防线即将冲破,自慈庆殿内匆匆跑出来一个尚宫,走到韩尚宫身侧,向尹氏躬身一礼,遂凑近尹氏耳畔,轻言几句,后者眉头随之微微蹙起,听罢却又舒缓了不少,遂扬了扬眉,望向殿台之下的常忆卿,淡淡道“再怎么说,贺医官,也是大明派来,随亲的使臣”常忆卿于心底长舒一口气,险些瘫坐在地“不过”尹氏带了一抹玩味的笑意“死罪可免,但王室尊严决不允许随意践踏,那么”顿了顿“就处以,一百廷杖吧”看向常忆卿又道“宛嫔你,就负责监督行刑吧。”
“是,娘娘,臣妾遵命。”常忆卿恭敬拜下,尹氏侧头又与韩尚宫交代几句,后者允诺退至台上一角,沈氏会意,上前扶了尹氏回身往慈庆殿去,其余后宫亦随之进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