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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一路被扔在马车后面栓着的竹编筐里,颠颠簸簸地赶了好几天的路,因为郑兰贞谨慎地只夜晚在山里找隐蔽的地方休息,小梅一直没从旁的地方,感觉出她在往哪里走,而且体力上也越发不支了,一路上文蕴荷一直负责照顾他,但郑兰贞带着的那个看去沉默寡言的少年,寸步不离地盯着两人,文蕴荷一个字也不敢跟小梅说。
终于,在一天近傍晚的时候,郑兰贞让少年将车弃在一个村口,背上小梅,一路绕道村后,进入后山。在一处山窝里,郑兰贞在一片枯树间,仔细寻觅着什么,忽然,在一棵较其他低矮一些,但枝叶尚茂的树前停驻。郑兰贞上前,将手附在那棵树干上,细细摩挲着,神情难得有些静谧。
“把那小子带过来”郑兰贞的目光仍旧温柔地看着那树,但话却说得冰冷无情。少年将小梅扛到郑兰贞身前,径直扔在土地上,小梅的一声呜咽,被勒着嘴的布条堵回了口中,郑兰贞没有管小梅,缓缓绕着树走了一圈,又细细地在四周踱步少顷,在一个地方停驻下,抬首环顾四周一番,满足地叹了口气道“挖。”
少年上前,从后腰上取下个小短铲,自郑兰贞脚踩的地方开始,把土一点点儿挖开。
“夫人!夫人!”文蕴荷好像明白了什么,跑到郑兰贞身边,跪下哀求道“您放过他吧,他已经不行了,夫人。”
郑兰贞一脚将文蕴荷踹开,走到小梅身前,屈膝看了看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的小梅,用手将小梅的脑袋掰过来看着自己“你想不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郑兰贞微微一笑,这句话在深山中,细若蚊蝇,但在小梅听来,却如晴天霹雳,刹那间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你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有什么话,到下面,可以慢慢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郑兰贞的笑声回荡在山间,有种别样的凄厉与怨念,她缓缓起了身,来到少年已挖得见些眉目的大坑旁边,对着坑底喃喃细语“我种了他喜爱的华山松,以前,他经常会牙痛,总是用松脂漱口,后来我便做了个香囊给他,那天,他很开心”转头看向小梅,但眼神又好像在看另一个人“你说过,我很不一样,如这华山松一般,总在努力,却又不得不辛苦地活着,你说你懂我的感受”神情忽而有些落寞,伸手轻抚了小梅的脸“可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有你在,我从没觉得辛苦”转而面露恨意“可你为什么不懂我对你的心!”猛地用双手掐住小梅的脖子,将其按在地上,贴了小梅的耳朵娇声道“我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梅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嘴里也被堵着,缚着的双手费力挣扎,却仍旧抵不过郑兰贞的气力。
文蕴荷感觉小梅快不行了,上前一步,将郑兰贞推开,小梅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猛地咳嗽起来。少年见郑兰贞被推倒,越出坑去,一铲子劈向文蕴荷。
“行了”郑兰贞止了那少年的举动,铲子堪堪擦到文蕴荷的脖子,后者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害怕得往后退去“挖到了么”郑兰贞对文蕴荷视若无物,目光仍旧落在辗转抽搐的小梅身上。
“挖到了。”
郑兰贞转身走到坑边,从怀中取出个玉佩,举起来,借着隐约的月光看去,轻笑道“为了这么个东西,你就甘愿把命搭上”说着,随手将玉佩扔到了坑里,像是终于摆脱了什么“还你罢”转头看向,正一脸惊恐看着自己的小梅,妩媚一笑“把他装进袋子里,一起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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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佩我隐约见着”小梅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像是燕姑娘时常戴着的那个,无垢师太留给她的”感觉身后的离歌笑沉默不语,有些担心道“歌哥,你说....那个男人...会不会....”
“我不知道”离歌笑不是没想到小梅想的事情,只是一时心里很乱,想了一会儿,拍了拍小梅道“说了这么多,累了吧,休息会儿,一会儿给你洗头”说着将小梅慢慢放下“三娘的事儿,我好好想想,等她回来找机会问问她,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在她身边的。”
之后几天,离歌笑和柴胡去寻了些材料,给小梅打了一副可以推行的椅子,梓沁再三确认了小梅的身体可以出门后,也觉得总躺卧着,容易肌骨无力,便让离歌笑给小梅裹严实些,出去逛半个时辰就回来。先时离歌笑便让老胡去村里各家筹了些棉花,拜托邻居给小梅做了一套棉衣裤,外面又用大氅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才把小梅给抱上椅子,快出门的时候,柴胡赶过来给小梅脖子上围了个东西。
“哇!胡哥,你哪里打的赤狐!”小梅抚摸着未伤分毫的一整块皮子,赞道“你这准头快赶上我了啊。”
“俺能有那准头”柴胡笑道“姓陆那小子打下来的,一箭穿了两只眼睛,半点儿皮毛都没有损伤,我拿去找人做了围领,那人看见这好皮子都想收嘞~你戴着,暖和。”小梅对陆定安了解不多,却是从柴胡这几句话中,对陆定安有了不一样的印象。
离歌笑推着小梅,绕着村落慢慢走着,相比松都的繁华,溪谷看上去着实有些落魄,小梅想起第一次去松都,常忆卿在街上到处逛的样子,不知不觉脸上便有了笑容,纵然如今,门户稀散得,尚形不成像样的街市,更别说整个村子的农户,几乎没有什么商品汤饭小铺,但小梅莫名地,就是能把常忆卿曾经明艳活泼的身影,和周围的一切融合得分毫不差。
他还记得,那天常忆卿后来挑的裙子:一件秋香色赤古里,裙子,最终换成了自己喜欢的赤色,襟带却是妃色的,头发后面,绑着朱砂红的唐只,每走起路来,总在眼前跳来跳去。小梅之前,总觉得有些闹腾,现在却很想再看一眼,那抹鲜亮的颜色,大概是这已入冬的灰白街市里,最能给小梅,带来些许生气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