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回来,老人家心情好了,一高兴就什么病都没了,医生说暂时出来两天也好,有情况了再住进去,要是你一直待在家,说不定家里瓶瓶罐罐的药都能扔了。”周安阴阳怪气地道,他们兄妹俩很有意思,性格都犟,都不安于平庸生活,都爱“离家”,去探寻个人的追求和世界的真理,但就是聊不到一块,今天没“干仗”,是彼此的克制。
“我哪能一直待在家里,你自由职业,有空多回来。”
“我回来也不管用,不知道你要回来时,你的老母亲对我的态度还可以,一听说你在路上了,我又成使唤丫头了,这不,我们两口子都被支出来伺候你了。”
周安手一指,周宁远远地看到了他的车,里面坐着的人看不清楚,他并知道周安有男朋友了。
周宁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已经结婚了,你忘了?”周安耍他道。
“对不起,我可能漏掉了你的通知。”
周安撇过脸切了一声,她不过逗他,他这不咸不淡的反应,可见是多不把家人当回事。
“我结不结婚的,你是在乎还是怎的,我跟你说,我不会通知你,害你特意跑回来一趟的,红包你也别给,我不稀罕。”
周宁一下子懂了,他这个吃了枪子似的妹妹,是在拿他为崔铭生出气。
“哥,你这人,哎,要我跟你结婚,我也跟你离,没劲,能图你啥呢。”周安气还没出够。
周宁挑眉嘘口气,他们商量好了,要跟他离婚了,也好,离就离吧。
“爸爸,我的俄罗斯套娃呢?”雪儿问道。
“爸爸回来前给你寄了,可能在运输途中呢。”
“爸爸你为什么要寄呢,为什么不直接带给我?”
周宁没办法跟一个孩子解释计划赶不上变化,哄她道:“爸爸还给你带了好吃的,等到家了拿出来给你吃,好不好?”
“嗯!爸爸真好!”雪儿把脸贴在周宁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大口,几乎是啃。
崔铭生咳了两声,很重的咳嗽,肩膀抖成了筛子,她不是故意的,更不是装一装,好引起周宁的在意和心疼。去医院照顾婆婆的时候,顺便查了B超,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里散发出的疼痛,还能抱奢望期待什么好结果,医生的诊断是:甲状腺炎,淋巴结肿大,医嘱是务必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悦。
说坏,可能会进一步恶化;说好,按时吃药,遵照医嘱,也许会很快好起来。
她没告诉任何人,因为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告诉周宁,这个曾承诺跟她风雨同舟的男人。
见崔铭生咳成那样,周宁倒是想问一问她哪不舒服,甲减怎样了,好点了吗?但或许是很久没有关心过她了,他说不出口,嘴像是长在别人脸上,要用一用,很难。
他怔怔地望着崔铭生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玫瑰印花的麻质连衣裙,裙子是亚麻本色的,淡淡的黄,玫瑰印花也有旧色,很有年代感,裙摆上深深浅浅的风琴褶,和低垂的马尾一起,随着她在接机的车辆中穿梭而摆动。
周宁忽然发现这已不是一个小女孩了,她的步伐沉稳而笃定,像是一个三十而立的女人面对生活的勇气。他在刹那间意识到他们都在慢慢变老,他们都是要老的,没有人能在无忧无虑的青春里停留一辈子。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底里生出一丝温柔,对这个他一直单纯地在讨厌的女人。
她要跟他离婚了,他竟有点难过。
两个好朋友走后,路璐仍待在母亲的店里,闲来无事,她对着自己和桌上摆着的花器、杯盏拍照,发到朋友圈,配文:和客户见面中,奋斗ing......
这条朋友圈是把李雪玲和代汝屏蔽掉的,不再搭理他,这是必须的决定,而不是她想不想了。遗憾的是,除了点赞和随意评价上两句的老同学,没再出现一个人,会像代汝那样愿意来扶持她的律师事业,愿意给她尊严。
她坐在傍晚的院子里摇着蒲扇,在她的斜前方立着一个绿色的邮筒,今天中午放过来的,邮筒上贴着一张标签:寄给十年后的自己。路同舟说陈伯帮她找风水大师朋友看过了,要在这个地方,现在放邮筒的地方摆上一个大型物件,把财气镇住,把煞气挡掉,方才保这家店长长久久。
于是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寄给十年后的自己”就出现了,可平江路上玩烂的梗,也还是有客人买单的,路璐就亲眼看到有客人往里面投了邮件,或许大家都有疲惫不堪的当下和幻想无限的未来吧。